“轰隆！”
雷电交加，乌云卷涛着黑浪，沉闷的天空无端多了几道白，如惊天恶龙的利爪划过天际，光是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如坠地狱。
伴着狂风在这黑幕下歇斯底里咆哮，吹得树叶被卷起，散落在各处，堪比凌乱。
而现下却有两驾马车在此中穿梭，显得格外突兀。
“不若夫人先回去，婢陪三小姐还愿，到时候再将人送回来。”
前面的马车上坐的是一位老嬷嬷，衣裳简朴，手中带有厚茧，此时她正回头，请示着马车里的贵妇。
贵妇乃次三品品将军谢忠之妻——冯夫人。她衣着华贵，五官立体，面上带着几分红润，在不过四十的年龄保养算是好的，只是头上的几根白发无端暴露了她已不再年轻了。
此时的她端坐在马车里，盘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淡：“不必，这事还得我亲力亲为，不然显得我谢家心不诚。到时候怕再有事求助，神仙就不帮了。”
复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之前还好请大师做法，这才让我大郎平安从那害人的地儿回来，当真是神仙保佑。”
老嬷嬷：“是，府君吉人自有天相。”显然是认同冯夫人的话，而后便无话了。然而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后面跟着的马车上。
当年府君突然被圣上派出，要去镇守边关，君命难违。冯夫人为了求一个心安特地去菩提观求的老和尚，那个老和尚云云了半天，大概意思是让谢忠此去有灾，需要寻人挡了这灾，才能逢凶化吉。而挡灾之人会因为扰别人的劫而被牵连，诸病不断。
谢忠照着大师的话娶了个罗姨娘，生了个女儿，索性就用那个孩子了。后来谢忠带着老和尚一同进宫面圣，费了好一番说辞，才让皇帝同意带女儿去战场。
冯夫人之前还担心那个女儿在边关之地待久了是个野性子，怕管不住。可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谢家三小姐乖顺得不行，让一度没太多心肝的府君也心生了几分怜悯，前些日子将她过继给冯夫人。
由庶女变成了嫡女，意义不同，待遇也不会一样。但对于冯夫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养在跟前，还是得听她的。
到了地，马车停下，冯夫人从车内钻了出来。然而刚一出轿门，冷风刺骨般地就刮了过来，她不得不拢紧了狐裘，即使如此，依旧是端庄地顺着安置好的步登走了下去。
“得亏蓝汐那丫头没来，不然又得跟我闹了。”她颦着柳叶眉，头上戴着些许金簪花，说起话来自带威压。
今日的天气，确实过于极端了些。
这时，从后边跑过来一个婢女，手里拿着汤婆子，向冯夫人请安后，道：“夫人，这是小姐来时见天色不好，恐夫人不适，特地为夫人备下的，里面加了些安神的东西。”
冯夫人缓缓接过接过，还正热着，她提壶打量了一番，神色不由缓和，“倒是有心了。”
一个少女缓步走过来，她穿着蓝色厚褂，披肩是白毛狐裘，双手放在袖子里。光是看着就自带些许柔弱，脸上的姣好面容因为多病平白添了几分病态美，娴静美艳，却是个病美人，堪堪是我见犹怜。
她走到冯夫人面前，冲冯夫人行了一礼。
“母亲安好。”
冯夫人淡淡点头。“走吧。”
到了寺庙，冯夫人跪在佛像前，嘴里念念有词，谢娇允学着她的样子照做。等捐了香火钱，这才算了事。
冯夫人不是个爱磨蹭的，事情办完了自然要走，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菩提观的一个老和尚，被人们称作大师。
冯夫人：“大师，可是民妇还愿失败了？”
老和尚摇头。
冯夫人双手合十，面露虔诚：“请大师直言。”
老和尚：“施主，待会恐大雨至，今日不妨在寺中小住一日，明日再走？”这么说着，眸子却有一瞬间停在冯夫人身后的谢娇允身上。
冯夫人略微思索一下，便同意了。派人给府中送信后便跟着其他小和尚去禅房了。
应了那老和尚所说，外面果真下起了雨，声势浩大，雨落得淅沥厚重，空气中泛着潮湿的味道，有些闷。
寺庙的廊上走过一个身影，是谢娇允。但她只有一个人，后面没跟什么婢女。她穿着厚重的衣裳，就这么停在廊中，转身看着雨中被摧残断了的树干，朦胧大雨像是为树嵌上一层浓的雾，若隐若现，如上云霄之高峰。而雾的后面是毁灭。
不知在想什么，她鬼使神差伸出手，即使在廊中，依旧能感受到雨水的狂放。
雨水慢慢地在手心里汇聚成一个小池子，池子的主人目光格外淡漠，不阻止，也不迁就。
世间百般变迁，无一物入她眼。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个场景。
“施主执念太深，恐遭反噬。”
老和尚朝着谢娇允走了过来，双手合十，语重心长道：“不若放下，方得正果。”
谢娇允微扬唇，少女绝色的脸上尚未褪去稚嫩，一双桃花眼美得动人心魄，俨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架势，眼里却异常冷漠，讥讽道：“大师菩萨心肠，自不是我所能及的。”手指展开时，雨水就顺着她白皙的手滴落下去，她本人却是漫不经心继续道：“不过大师此言有误，大师所说的执念，我早就放下了。”
老和尚无奈叹气：“未必。谢小姐执念之深，远超常人，如何能真的放下？”
谢娇允没答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师，此言差矣。”
语毕，她没等老和尚的回答，直接走了，半点不留恋。
留老和尚在原地，身影看起来过分萧条了，甚至是孤寂。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和尚跑过来，气喘吁吁：“师父，终于找到你了，户部尚书的夫人求见。”
“走吧。”
老和尚面上依旧泰然，一副普度众生之相。只是，真的能普度众生吗？他有时候也会纠结，自己做的，究竟算对还是错。
佛家人本是为渡人而存在，纵使身死亦无悔。谢家姑娘如今的情况，是当时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他不得不替谢家姑娘做了选择。
舍一人而渡苍生，是谓大爱。
可若——
那人不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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