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裹挟着冰凌奔涌向东。刘谌伫立在旗舰"云汉号"的楼船上，望着两岸苍茫雪色中若隐若现的新野城堞。他身后三十艘斗舰列阵如龙，每艘艨艟两侧的青铜投石器泛着幽光，绞盘上浸透鱼油的麻绳在寒风中绷如弓弦。
"禀王爷，江面浮桥已断！"斥候跪报时，甲板上的冰晶正在他眉睫间凝结，"新野守军烧毁了所有渡船。"
范长生抚着腰间短剑忽然轻笑："太守倒是乖觉，可惜..."他手中令旗挥动，三十架投石器同时扬起首颈。机括咬合的咔嗒声惊起岸边栖息的寒鸦，新野城头的守军看着那些缓缓转动的青铜巨兽，握矛的手掌沁出冷汗。
辰时三刻，刘谌的玄甲在朝阳下泛起流火纹。他策马至护城河畔，望着城头瑟瑟发抖的守军，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大将军姜维北伐时曾经见过的长安城墙——彼时那巍峨的城阙，也如眼前的新野般在晨雾中战栗。
"新野父老听真！"他的声音经牛皮传声筒震荡，竟似龙吟虎啸，"北地王刘谌在此，尔等都是汉氏子民，岂忍为司马氏陪葬？"城垛后的民壮闻言骚动，不知谁家的陶罐跌落城墙，在护城河面砸出清脆的冰裂声。
太守陈封扶在女墙上的手指发白。他看见蜀军斗舰甲板闪过寒光，那是重弩手正在校准三弓床弩的望山。忽然江风送来浓重的硫磺味，三十架投石器的皮兜里，裹着火油的石弹正被火把依次点燃。
"放！"范长生的青衫在火光中猎猎如旗。燃烧的石弹划出赤色弧线，却在即将触及城墙时诡异地坠入护城河。冰面炸裂的轰响中，唯有一颗擦过西南角楼，将晋军旌旗烧成灰烬。陈封看着飘落的火星在掌心熄灭，突然发现这是精准计算的威慑——蜀军若要破城，此刻城头早已尸横遍野。
未时二刻，新野南门缓缓开启。陈封袒臂负荆，捧着的不是印绶，而是半块残缺的汉瓦当——那是光武帝龙兴新野时的旧物。刘谌接过瓦当时，指尖拂过"汉并天下"的铭文，忽然想起成都武库深处，祖父抚摸高祖斩蛇剑时的神情。
"取《高祖约法》来。"刘谌突然转身，"当众宣读，凡归顺者皆录入汉籍。"当竹简在寒风中展开时，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跪地恸哭——他们祖辈衣冠南渡时带走的族谱里，还记着建安十二年的户籍田亩。
是夜，两万蜀军精锐入驻新野。范长生亲自在城头布下防御器械，将三十艘斗舰呈犄角之势泊于汉水弯道。每艘战舰甲板下暗藏五十名连弩手，舱底更有机关控制的翻板，只需扯动铁链，便能瞬间将整船化为火筏，以防晋军偷袭。
两日后，洛阳宫中的铜雀台还残留着夜宴的酒香。司马炎捏碎急报时，琉璃盏中的葡萄酒溅在《孙子兵法》帛书上，将"围师必阙"四字染得猩红。他突然放声大笑，惊得阶下铜雀展翅欲鸣。
"好！好个北地王！"司马炎将带血的竹简掷向王戎，"他若据险死守反倒麻烦，如今盘踞新野..."手指重重戳在地图某处，"正可令王浑率并州铁骑截其归路，王戎带兖州兵焚其粮道！"
王浑却盯着新野周边的水网皱眉："陛下，蜀军水师..."
"水师？"司马炎突然扯开西窗帷帐，露出太液池畔新铸的楼船，"去岁便让杜预督造的战舰，该派上用场了。"月光下，五艘高达七层的五牙战舰轮廓森然，船首的破城锥泛着冷光。
此刻的新野府衙内，刘谌正凝视着沙盘上的汉水模型。忽然江风送来隐约的号子声，那是下游三十里处，晋军正在连夜修筑水寨。他执起代表蜀军舰船的檀木棋子，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范卿可知，何物比五牙战舰更利水战？"
不待回答，他掀开西墙帷幕——月光下，十艘形如巨龟的怪异船只正在船坞中合拢外壳。这些龟甲舰通体覆盖防火泥浆，船腹伸出二十四对轮桨，正是按诸葛亮"流马"图纸改良的轮桨战舰。
"报！"斥候突然闯入，"宛城急讯！关将军遭千机弩所伤..."刘谌手中棋子应声而碎，木屑刺入掌心浑然不觉。他望向西北方夜空，那里正有赤色星辰划过天际，恍若当年五丈原陨落的将星。
然后笑了笑，仿佛笑自己的沉不住气。过了一会，再次将棋子落下，心道此必是晋军动摇我军心之策。
寅时初刻，王浑的先锋骑兵已抵新野北郊。这些并州狼骑的马蹄裹着麻布，在雪地上行进竟悄无声息。为首的斥候队长忽然勒马，他嗅到风中混杂着艾草与硫磺的怪味——那是蜀军特制的驱兽药粉。
"放信号！"队长低喝。三支鸣镝还未升空，暗处突然射出数十支无尾弩箭。并州良驹嘶鸣倒地时，雪地里跃出百名身披白麻的蜀军死士，他们手中的钩镰枪专削马腿，顷刻间将先锋队绞成血肉旋涡。
与此同时，新野城头的范长生望着东南方突然惊飞的宿鸟，手中算筹啪地折断："不好！王戎走的是白河故道！"他急令龟甲舰升起铁网，却见晨雾中浮现出晋军五牙战舰的巨影，船楼上的床弩正对准新野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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