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摘掉毛线手套，抽开炉门，坐到煤球炉旁烤手。
“舅妈？舅妈？”
“哎哎。我在这儿呢，你德平叔过来了。”周春花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应淑心里奇怪，周德平来干什么？难道周春花没跟他说清楚？
她揉揉眉头，站起身去堂屋。
一进门，便见周德平站起身，正要出来迎她，而周春花按着他，让他坐。
“……”应淑顿时猜到了几分。他一个长辈，哪用在晚辈回来的时候起身来迎啊。姿态摆这么低，八成是有事相求。
“德平叔，您坐。”应淑最近在外头总跟人打太极，在家里便懒得再拐弯抹角，屁股一挨板凳，就直截了当地问：“您来找我，是有哪儿我能帮得上忙？”
周德平老脸一红，没说话。周春花看她冻得脸色发白，给她冲了浓浓一杯麦乳精。
“先别急着说那些，喝点热麦乳精。看你冻的。”
应淑皱着脸，耐不住那股实在太过浓郁的麦芽和炼乳甜香。
但周春花在一旁紧紧盯着她，非要她喝下去，应淑还是憋住气，两三口灌完了麦乳精。
虽说是一股粗糙的工业甜香，可不得不说，浑身发冷的时候灌下一杯热乎乎的甜水，是最容易让身体温暖过来的方法。
她喝下去没一会儿，脸上就多了些血色。
这时，周春花才替周德平说出了来意。
原来他是想让宋淑芬来打工，自己去卖炒货，心还挺大。
周德平有抱负，应淑当然不会说不行。
她爽快地点了头，甚至干脆送佛送到西：“舅妈，不是刚炒出来一百二十斤炒货吗？今天先让德平叔拿走吧。早点拿走，他也能早点开始卖。”
“可是，那是明天要给别人的货——”
“没事。我们今晚加加班，把明天的货赶出来。”
一百二十斤的炒货，多说不多，说少也不少，六十斤花生加六十斤瓜子，正好装满了两个编织袋。
“我给德平叔按最优惠的进价，要是德平叔想要多赚点的话，可以辛苦一下，跑去镇上卖，能比在村里卖每斤贵上些。”
周德平搓着手，感动到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应淑才好。
“我之前对不住你，你还能这么尽心地帮我，实在叫我羞死这张老脸。”
“都过去的事了，德平叔还提什么。”应淑笑容温和，看不出丝毫介怀。
但要是说她不介意，那一定是说谎。
只是周春花和周德平的关系在这，她肯定无法置身之外。
既然注定逃不掉，不情不愿的帮忙以至于落不着好，和慷慨痛快的帮忙让人心怀感激，只要有脑子清楚，都会知道第二个最划算。
只是很多人管理不好心中的情绪，总会让感情冲动影响自己的行为。
而应淑上辈子能在事业上达到一定高度，跟一时的情绪永远不会影响她的理智这一点分不开。
把周德平送走，应淑回床上躺了一会儿，闭上眼静静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她烦恼的不是周德平，而是那两个门面的事儿。
张主任——张敏回去跟领导争取了下，领导也很心动。
倒不是说这俩万元户能缴多少多少钱的税，就算把他们收入全缴了，也才两万块钱嘛。
而是两名万元户所具有的宣传价值！
一个卖瓜子的，一个卖猪肉的，全是有利民生的行当，跟姓资的八竿子打不着。不管男女，不管老幼，只要勤劳肯干，就算是靠卖瓜子、卖猪肉都能成为万元户，摆脱贫穷困苦的生活！
多好的宣传材料，简直是为目前的政策打一阵强心剂！
领导晚上左思右想睡不着，觉得虽然难，但也不是说不能去纺织厂试试。
一试，诶，居然成了！
纺织厂资不抵债，连职工工资都要发不下去了，但怎么着，都没想着卖门面。
属于纺织厂的门面在兴正路上，只有两间，是当厂里职工宿舍在用的，一共住了五口人。
住着人呢，厂长怎么说都不愿意卖，率先出售了厂子里的机器。
但厂子都穷得资不抵债了，机器也是用了小二十年的老型号，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张敏领导过去探底的时候，厂长是彻底没了办法。
“你们单位要想要那两套门面，也行。”厂长爽快地报了个数，“但是里头住着的纺织厂职工，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张敏领导当时脸就绿了。
钱不是问题，这里头住的人才是大问题啊！
纺织厂老员工住在里头十几年了，能给他们全赶出去？但凡他们敢赶人，里头住着的人就敢去工商管理局泼粪上吊！
这还不像后世的拆迁，给够钱也没用。
钱能给多少？能保管他们后半生？能给他们买房子？
再说了，五户人家，给多少算够呢。
张敏领导不替应淑费这脑筋，转头把实情跟张敏一说，让应淑他们自己去想办法。
“谈是能谈下来的，能不能拿到门面，就看他们自己的手段了。”
张敏听完，愁得替应淑直掉头发，下意识觉得这肯定是没法了。
要是能有办法，这两套门面也轮不到他们打主意。
不过，他还是原模原样地把话转告给了应淑。
“我觉得希望不大。住着的人太多了。应淑，你看你要不再想想有没有别的需要，我们能满足的。”
“不急，我回去想想办法。”
应淑现在苦恼的便是如何让纺织厂老员工搬出门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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