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要什么。”
不是迟来的深情，爱是不可能忽然觉醒的。
他们无非是知道，一项投资终于到了可以收取回报的时候。
“我实习时每个月的工资才三千，我妈也能跟我要一千。”
在妈妈的心里，许如曼吃苦仿佛是天经地义的。
“明明有五百的房子，我为什么要去租七百的？”
即使七百的房子距离公司更近，能让它早上多睡十五分钟。即使七百的房子有配空调，能让它夏天的时候不至于难熬。
它也该去住五百的房子。
这样就能省下两百给到家里。
许如曼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它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透过那里看见了过往的自己。
眼中是深深的厌烦。
“他们把我养大了，不管过程如何，反正他们把我养大了，我就该百倍千倍地报答他们。”
它憎恶父母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憎恶他们按照这样的想法做出的行动，憎恶他们只会一味索取，全然不在乎它的处境。
更憎恶不敢表达出真实想法、内心无比怯懦的自己。
“连拒绝都要编造借口，不喜欢却也做不到决裂，最大的反抗就是沉默。”
甚至沉默都有时限，第二天起来，还是不得不接起不想接的电话。
“我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每时每刻都在内耗自己。”
可怕的是许如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它仍然改变不了现状。
“那时候我就确定，我的人生完蛋了。”
上班本来就够烦的了，下了班还要时不时跟父母斗智斗勇。
自己挣的钱，花到哪里了还要跟别人解释，这钱它花得究竟正当不正当。
“我一直在想，我能忍到什么时候呢？”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
“我好像挺能忍的。”
或者说，忍着忍着也习惯了？
总之直到遭遇车祸之前，许如曼想过几百遍不如去死吧，也没有一次做到过。
它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连寻死都不敢。
“所以被撞死了之后，甭管是痛苦难过还是怨恨不甘，我真的通通没有。”
不如说还有点心愿被达成的高兴。
不用继续每天戴着面具去上班了，不用再去承受父母带来的压力了，不用再硬逼着自己去和人交际了。
许如曼看着关又夏，表情恢复生动，当了鬼比当人的时候要更有活力。
“我发誓，我现在无比轻松！死了也就死了，我没什么死不起的，存款都只有三位数！”
“可是你不一样！”
关又夏完全是许如曼梦想中的样子。
她在爱里成长，得到了足够多的爱，才能传递出足够多的爱。
“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够永远开心快乐。”
至少不要是悲剧收尾。
许如曼：“我最讨厌悲剧了。”
更别说这个悲剧是它的原因造成的。
生活够苦了，除此以外的东西，它都只想要甜的。
“关又夏，不要再为我的死难过自责了。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答应我，往后余生一定要活得幸福。”
“我喜欢看美好的大团圆结局。”
关又夏手足无措，“我、但是我……”
不等她说完，许如曼笑着退后两步，身影慢慢变得模糊，声量却要更加清晰几分。
“我就当你答应我啦，别忘了哦！”
*
508号房。
姜以清遵循许如曼的意愿，将它送往幽冥。
离开的最后一刻，她问许如曼：“想知道你父母和弟弟的情况吗？”
她指的不仅是现在，还有未来。
许如曼摇了摇头，“不用啦。”
它已经不在乎了，否则也不会死后一次都没有回家里看过。
姜以清便没再说什么，目送许如曼走进小破门。
许如曼一脚跨过那条界线，被门后浓郁的阴气瞬间包裹全身，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一下就知道肯定来对地方了。
门后的阴差朝姜以清行礼，而后示意许如曼跟着祂走。
许如曼扭头看向姜以清，留下一句真诚恳切的道谢后，就跟着阴差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过没一会儿，前后相差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房间门外响起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姜以清心有预料，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关又夏。
关又夏双眼红肿，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衣，俨然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模样。
再低头看去，她的脚上甚至只穿着拖鞋。
关又夏看到姜以清的面容，惊讶道：“是你……”
她还记得和姜以清在酒店大堂的一面之缘。
姜以清错开身，给她让出位置，“先进来吧，外面冷。”
房间里有暖气，走廊里可没有。
这时关又夏才迟来地感受到周遭极寒的冷意。
她一醒来，急于求证梦境内容的真假，竟就这么穿着单薄地跑出房间。
一路上满心满眼想着梦里的事情，一时也感知不到温度的变化。
直到这会儿被人点醒，方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一直在不断颤地发抖。
“我……”关又夏再开口，牙关都在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抱起双臂，试图以此抵抗浸入骨髓的寒意，犹豫地看着敞开的房间门，原地踟蹰。
理智回笼，她才想起如今是深更半夜的点，她这种行为会给人造成困扰。
姜以清侧目望向她，语气温和，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快。
“进来吧，着凉会生病的。”
想到许如曼，关又夏一咬牙，还是厚着脸皮进了房间。
姜以清把毯子拿给关又夏披上，又给她倒了杯热水，接下来就静静地欣赏她不停变换的表情。
关又夏拿着热水，喝了一口两口三口……直至一杯水都快喝完了，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实在是事实太荒谬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了已经死去的人让她去酒店某房间找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求证梦的真实性……
刚睡醒时脑子不清醒，关又夏也没细想其中的不合理性，直接就冲过来了。
现在回过神来，沉吟了半晌也说不出口。
眼瞧着再这么下去，天亮了事情也没完，姜以清只得先开口挑明。
“如果你要问的是你今晚的梦，那确实是许如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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