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延站在门槛前，目光幽深的看向一旁，苏娇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只是一堵低矮的院墙，什么也没有。
陆承延的思绪却飘远了。
那年他六岁，领养他的阿婆因为心脏疾病死在家里，他完全没意识，只是给阿婆盖上了被子。
陆承延玩一会儿便回来看看阿婆，最后饿得不行了，想让阿婆给他做饭，但阿婆的手已经凉透了。
陆承延怎么叫，对方都没有回应。
他饿极了，把屋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晚上就挨着阿婆的尸体睡。
直到家里没有任何吃的。
那年大雪封山，陆承延不敢去山里抓野鸡，又冷又饿的情况下，他跑出家门，沿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四处都飘出好香的味道，陆承延馋得口水掉下来。
他趴在别人门边偷偷地看，听他们说话，才知道那晚是过春节，要吃好的，穿得漂漂亮亮的。
也有人家发现了他，都毫不留情地将他驱赶离开。
陆承延边哭边走，直到苏家门前。
这家比其他人家更热闹，他趴在门边，看见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花袄，头上绑着两只小辫子。
她看起来像店里卖的娃娃，精致极了。
她的爸爸将她架在脖子上，绕着院子转圈，笑眯眯地说，“我的娇娇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小女孩摸着爸爸的胡子，咯咯地笑个不停，一个小男孩跟在屁股后面，摇摇晃晃的。
那个爸爸便把小女孩放下，又举起了小男孩。
陆承延羡慕极了，他生出来就没有爸爸，不知道被爸爸举得高高的是什么感觉。
等院子里只剩小女孩一个人的时候，陆承延鼓起勇气走进去，“我饿了，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小女孩整洁漂亮的衣服和他破破烂烂的一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女孩说话不太明朗，却知道问他，“你是叫花子吗？”
陆承延生了气，“不是，我有婆婆，只是她生病了，才没有给我做饭。”
不知道小女孩究竟听懂没有，但她听见陆承延肚子发出的声音，捂嘴笑了，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
“哥哥肚子饿了……哦哦，肚子饿了。”
陆承延觉得她太小了，根本听不懂。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小女孩进厨房给他拿了一只鸡腿。
陆承延眼睛都在放光，当时条件艰苦，就算是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鸡腿。
他不敢相信，“这个给我吃吗？”
小女孩递给他，“娇娇还有，哥哥吃。”
陆承延咽了咽口水，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才接过，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小女孩又登登登跑回厨房，拿了一个大白馒头。
厨房里有声音传出来，“娇娇，慢些吃，别卡住了。”
娇娇献宝一样放他手里，“哥哥吃。”
陆承延粗糙的手指握住馒头，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他觉得小女孩一定不愁吃穿，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把吃食让给别人。
觉得小女孩非常可爱，要是自己也有妹妹就好了。
最后又责怪自己贪吃，那么大一个香喷喷的鸡腿，他竟然一个人吃完了。
没有给阿婆留下。
好在还有馒头。
他把馒头揣在怀里，飞快地往家跑。
只是，等馒头凉透了，变硬了，阿婆也没有醒来。
陆承延靠着这个馒头，活到了被人发现的那一天。
苏娇娇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看什么？”
陆承延的目光聚焦在苏娇娇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和多年前的小女孩重合了，那个在冰冷的雪夜送给他一线生机的小女孩。
他要还的不是赐名的恩情。
是赐命的恩情。
“没看什么，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苏娇娇看了眼他的伤口，连包扎都无，只是用药酒消了毒，“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好，明明是你帮了我。”
“还让你揽下了秋收的活。”
陆承延下意识皱眉，“不要说对不起。”
“我不喜欢。”
苏娇娇有种被噎住的感觉，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客套话吗？
陆承延怎么不按套路来。
苏娇娇搓了把手，“你快回去吧。”
陆承延这才走了。
吃晚饭时，苏青一直没回来，苏母在门口望了好几次。
“这孩子，吵个嘴难道连家都不回了。”
“中午没吃早该饿了。”
“娇娇，要不你去陈佳家找找吧。”
苏娇娇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想到苏学海中午说的话，她内心里是不想把亲弟弟推向外人的。
再加上苏学海受伤，苏娇娇不想姐弟不和让他担心，便答应了。
只是还没走到陈家门口，苏娇娇就气得不行。
陈家和苏家不一样，苏家院子外用围墙围起来了，陈家是平房，前面的院子敞开，一览无余。
苏青正坐在板凳上洗衣服。
苏娇娇跑过去，忍着怒气，“苏青，你在干嘛？”
苏青慌得在盆里一顿搅和，把某些衣服藏在盆底。
苏娇娇眼尖地看见，一把将衣服捞出来。
不看还好，一看血压都上升了，“苏青，你要不要脸？你一个大男人，跑人家家里来洗贴身衣服？”
苏青连忙捂住她的嘴，“二姐你声音小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苏娇娇推开他，一脚踢翻洗衣盆，“苏青，跟我回家。”
苏青见状，又急又气，“你这是干嘛，哎呀，我辛辛苦苦洗了好久。”
陈佳听见声音跑出来，见地上一片狼藉，苏娇娇站在边上，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娇娇，我手疼，才让苏青帮我洗的，你不高兴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喊苏青帮忙了。”
苏娇娇忍不住冷笑，“手疼？他苏青帮你割麦子手不疼？你一整天下来光是用眼睛看，还把手看疼了？”
陈佳语气十分委屈，“不是的，我来月事了。”
苏青一听就心疼了，“你快去歇着吧，去……”
苏娇娇打断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跟我回家。”
苏青还想把地上收拾了再走，但他被苏娇娇的神色吓住了。
只能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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