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白发少女轻咳了一声：“舅舅……她好像不记得您了。许是……”许是伤了脑袋？
怎么能不记得呢？前些年广平王妃生病，不是她亲自去万花请的舅舅的吗？
还闹得人尽皆知。
还把她舅舅架得下不来台，最后不得不去。
崔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裴元是河东裴氏出身，属于关陇新贵家族，两家有所来往也正常。
但是她不记得原主到底干过什么事呀！
她对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她现在回想起前十几年，就只有模模糊糊的主要经历和一些直系亲属关系，旁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裴元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出言试探：“当初崔二娘子慷慨解囊，在下还未来得及道谢。”
崔臻更懵逼了，她当初做了什么？
她想不起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脊背也开始冒出冷汗。
不会吧，穿越来半年都相安无事，回一趟中原就要穿帮了？
这下就连江娘子也品出了几分不对。
当初崔臻闹上万花谷的事情可是成了长安一带侠士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乐子，让裴元深觉丢脸，好几个月都没出万花谷。
她怎会不记得？
瞧着少女眼中浮现出清澈又愚蠢的目光，裴元直言：“你是不是磕了头？”
“啊？”一旁江娘子闻言愣了一下。
裴元皱眉：“她这症状与一些病患磕了头之后淤血不散的情况颇为相似。”
崔臻闻言，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她面露歉意，摇了摇头：“抱歉，遭遇海难，脑子进了海水，还没恢复。”
俗称脑子进水了。
可恶，她都拿这个自黑了，能不能别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裴元朝她伸出手：“我可给你切脉。”
崔臻挑眉，哼了一声：“裴郎君不是号称活人不医么？我脑子进水，又不是脑子梗了，死不了，不用看。”
裴元医术高绝，且万花七艺中医道称得上是天下之冠。故而他认为微小病痛自有平常医生理会，不必人人皆医，否则便是断绝天下医者的生路。
因此，一些求医裴元但被拒之门外的江湖人士送他一个称号叫“活人不医”。
这话由旁人说起来，裴元还能以平常心处之，可从眼前这位崔家二娘子口中说出，在他听来就极为讽刺。
这小娘子……当初闹得他几乎声名扫地，如今她一个脑子进水就失忆忘了！只剩下他时不时得承受旁人揶揄的目光。
温润清隽大师兄的人设碎了一地！
裴元咬牙切齿：“你前些日子不是挨了打么！我得给你诊诊，看看有无落下病根。”
崔臻原本还想拒绝，又转念一想，以裴元的医术，错过了岂不是可惜，就当做个免费体检了。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名声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们应该是最近才来的吧？”
谷之岚在一旁捂嘴笑：“范阳这么大个城池突然就换了太守，这件事一打听便知。崔二娘——史家如今估计要恨死你了。”
崔二娘这个称呼让崔臻小小地沉默了一下。
自打她穿越过来之后，遇到的人大多称呼她为“崔姨娘”、“崔氏”、“崔家二娘子”之类的。
在原主那日渐模糊的记忆中，哪怕是在崔府，唤她名字的也就只有三人——父母和崔玥。
她都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数是留不下名字的。
谷之岚有自己的名字，那是因为创造她的剧情策划是个现代人，她是一段精彩故事中的女主角，当然会有名字。
但崔臻她是个在剧情中并不存在的人物，或许，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的话，原主不过就是一个惨死于月泉淮手下的无名炮灰。
怎么会有人记得炮灰的名字呢？
崔臻兀自矫情着，一旁江娘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既然是要诊脉，我们去向寺庙借一间安静厢房吧，这儿人这么多。”
“也好。”
片刻后，在药王庙后院的某间客房里，裴元从行囊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瓷枕，放在了桌上。
崔臻瞪大眼睛：“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切脉工具？”
谷之岚又在一旁笑：“这是我的，我走了一路给人看了一路的病。”
裴元瞥了自家外甥女一眼：“正好让你锻炼医术。”
谷之岚笑得更开心了。
崔臻解下雪河校服的粉绸护手，将皓腕搭在瓷枕上，眼睛却不停地频频看向谷之岚。
谷之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崔臻张口就是个惊雷：“没有。我看你笑得这么开心，在想你还记不记得……噫！裴元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崔臻触电般地缩回手，捂着自己右手腕红着眼眶对坐在对面的裴元怒目而视。
她细白的手腕上多了个红印子，被掐的。
裴元冷冷淡淡：“抱歉，崔家二娘子，我望闻问切之时请保持安静，勿要多言，否则耽误我看卖相。麻烦换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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