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巡拐进八陡镇时，柏油路变成了搓板路。车尾扬起的黄尘里，飘来炸花椒的辛香。陈阳摇下车窗，看见路边支着褪色的塑料棚，土灶上的铁锅正翻腾着红亮亮的鸡块。
"就这家。"林晓拍板。棚顶垂下的灯泡晃着飞蛾，照见招牌上"王老三炒鸡"五个字，油漆龟裂成甲骨文似的纹路。老板娘抄着半米长的铁铲迎出来："四位？里头有风扇座！"
砖砌的矮桌烫着屁股。陈阳掰开刚出炉的烧饼，麦香混着炉火气直往鼻子里钻。老板娘的儿子端着铁锅过来，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围裙上沾着八角星："小心烫！"锅底落桌的瞬间，焦香的姜蒜味炸开，混着青椒的鲜辣直冲天灵盖。
"这鸡得用本地小公鸡。"邻桌老汉抿着景芝白干，"吃玉米粒长大的，肉紧实。"他缺了门牙的嘴漏风，却不妨碍唾沫星子飞溅，"配上俺们博山豆腐箱，神仙都不换！"
林晓的筷子尖在鸡块里翻出块黑陶残片："老板，这佐料罐有点年头啊。"老板娘擦着汗笑："祖上传的腌菜坛，破了个口子舍不得扔。"陈阳借着倒啤酒的姿势细看，陶片内壁的绳纹在油光下若隐若现。
夜市灯牌次第亮起时，他们晃到孝妇河畔。卖酥锅的推车上叠着搪瓷盆，猪蹄冻在月光下颤巍巍的。林晓咬开炸肉丸子，酥皮里裹着的花椒粒麻得舌尖跳舞。陈阳举着手机拍糖醋鲤鱼，闪光灯惊飞了柳梢的夜鹭。
旅馆前台换了个纹花臂的小伙，正在看《盗墓笔记》。电视里播着临淄新闻："...凤凰山生态修复工程进展顺利..."画面闪过施工队的黄色安全帽，背景里隐约可见半截封着水泥的矿洞。
热水澡洗到一半，花洒突然喷出铁锈水。陈阳骂骂咧咧地裹着浴巾出来，发现窗台落着只灰鸽子，脚环泛着铜绿。林晓用毛巾包着捡起，鸟爪上缠着卷微型胶卷。
夜市买的周村烧饼在嘴里咯吱响。显影液里浮出模糊的矿道图，某处用红笔标着甲骨文的"井"字。陈阳忽然想起什么，翻出白天的炒鸡照片——王老三的土灶后墙上，隐约可见凤凰山的远景轮廓。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那狭长而幽暗的走廊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线香味道。这股香气仿佛是从古老岁月中飘散而来，带着一丝神秘和静谧。
陈阳手提着垃圾桶，佯装成要去倒垃圾的模样。他看似不经意地走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门下光影里的一个细节——一双沾满红土的登山靴。那靴子上的泥土还未完全干涸，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跋涉。
当陈阳悄然返回自己的房间时，发现林晓正忙碌地将新买的劳保手套塞进登山包里。她动作熟练而迅速，口中轻声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先去矿工村。”声音虽轻，但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如水的月光透过防盗网洒落在墙壁上，勾勒出一幅远山的朦胧剪影。远远望去，那山影宛如沉睡中的巨人，安静而威严。与此同时，夜市的喧嚣声从远处隐隐传来，如同一片朦胧的白噪音，与孝妇河潺潺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此情此景，让陈阳不禁产生了一种身处河沿镇的错觉。
在室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陈阳仰躺在床上，双眼凝视着头顶缓缓转动的吊扇。他默默地数着吊扇转动所留下的影子，一圈、两圈……直到第三十七圈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窗子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仔细一听，原来是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那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回荡，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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