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师请用茶。"；华淑将青花瓷杯轻推过红木茶几，白瓷杯沿印着浅淡的胭脂唇印。薛盟瞥见少女耳垂上米粒大的珍珠，在吊灯下折射出细碎柔光，像极了去年深秋苏格兰晨雾里沾在草叶上的露珠。
"；听小淑说薛老师主张'；协商不代替、监督不对立'；，倒像是个老派政治家。"；华力强指节轻叩黄花梨烟斗，青灰色烟雾缭绕间，这位江陵市政协主席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现在的年轻人，难得。"；
薛盟在藤椅中欠了欠身："；华主席过誉。家父常说，政治该是修剪枝桠的园丁，而非砍伐根基的樵夫。"；他注意到华力强持烟斗的左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杯中的君山银针泛起细小涟漪。
"；钟姨，给薛老师续茶。"；华淑突然提高声调，瓷勺碰撞声清脆刺耳。薛盟这才发现，这位总爱穿月白色旗袍的妇人，正用描金小勺反复搅动已经冷透的碧螺春。
"；不必麻烦。"；薛盟抬起手腕，表盘在阴影中泛着幽蓝，"；倒是想请教华主席，江陵老城区改造方案……"；话未说完，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韩匡清攥着手机冲下楼梯，副市长徽章在胸口剧烈晃动："；爸，北郊那块地……"；
"；韩副市长。"；薛盟适时起身，目光掠过对方汗湿的鬓角，"；关于棚户区改造的补偿算法，或许可以参考新加坡组屋的梯度定价模型。"；他指尖在虚空划出抛物线，仿佛真能看见数据在空气里流淌。
钟晴的银匙"；当啷"；坠入瓷盏。华淑用力掐住虎口，指甲在白玉似的皮肤上留下淡红月牙。她记得上周在图书馆，薛盟用五种语言与外籍学者辩论，阳光穿过他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小薛啊。"；华力强突然起身，紫檀木拐杖敲在波斯地毯上发出闷响，"；替我送送客人。"；薛盟经过玄关镜时，看见华力强将一张泛黄照片塞进《江陵志》书页——照片上穿军装的年轻人，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薛老师，这句拉丁文什么意思？"；华淑将《变形记》推到薛盟面前，指尖在"；per aspera ad astra"；上画圈。薛盟闻到她发间栀子花的香气，混着宣纸特有的草木气息，像暴雨前潮湿的空气。
"；穿过荆棘，抵达星辰。"；他转动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星轨图，"；就像苏格兰人追踪银河的轨迹，既要计算云层的厚度，也要预判流星的轨迹。"；钢笔突然漏墨，深蓝色痕迹漫过少女压在纸上的手背。
"；呀！"；华淑抽手时带翻砚台，玄色墨汁在薛盟的白衬衫洇开。她慌乱翻找手帕，后颈渗出细密汗珠，"；我……我不是故意的。"；
薛盟用钢笔帽挑起她一缕头发："；墨梅图里的枝干，不也讲究枯湿浓淡？"；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韩副市长要是看见，怕是又要说我'；教坏小孩子'；了。"；
窗外紫藤簌簌摇动，薛盟瞥见韩匡清的黑色奥迪第四次经过巷口。公文包压得后座弹簧发出呻吟，像极了上周对方将茶杯重重墩在茶几上的声响。
"；小盟啊。"；钟晴端着绿豆汤出现在门边，真丝睡袍领口松松垮垮，"；韩副市长也是关心则乱。你们年轻人……"；她忽然掩嘴轻笑，"；当年你爸爸追我的时候，可是连市政厅的玫瑰都偷来过。"；
薛盟搅动着瓷碗里的冰块，水晶甲虫在墨色汤水里沉沉浮浮。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份未拆封的人事调动文件，红色机密印章像未干的血迹。
子夜时分，老式座钟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薛盟从《江陵市政规划图》上抬头，看见窗外闪过手电光。华淑的尖叫撕开雨幕，二楼传来玻璃碎裂声。
"；都别动！"；闯入者的匕首抵住华淑脖颈，月光在刀刃上迸裂成碎片。薛盟认出领头人左耳缺失的耳垂——上周在码头纠纷调解现场，这个叫卢先的包工头曾把调解书撕成雪片。
"；让韩副市长签特赦令！"；卢先的匕首压进少女肌肤，血珠顺着锁骨滚落。华力强攥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钟晴晕倒在楼梯转角，发髻散成黑色瀑布。
"；老韩……"；华力强烟斗在瓷砖上磕出火星，"；北郊那块地……"；
"；闭嘴！"；卢先突然转向薛盟，"；薛大公子不是最会算账？现在华家五条人命，换你爹签个字！"；他同伙将汽油泼在波斯地毯上，火苗窜起时，薛盟看见华淑珍珠耳坠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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