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凡的皮鞋已经沾满了青岩镇农机站的黄泥。他攥着连夜整理的《抗旱设备故障统计表》，表格上37台水泵的编号像蚂蚁般爬满纸面。维修队长老周正蹲在生锈的柴油机旁，扳手敲击铁壳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
"这批八十年代的机器，配件早停产了。"老周吐掉嘴里的螺丝钉，油污手套在图纸上抹出黑痕，"除非能找到替代型号......"
陈凡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掏出手机，翻出省农机交流群的聊天记录："临江县去年改造过同款机器，他们用东风收割机的传动轴做了替换。"他特意将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叫"农机老张"的ID页面，"这人您认识吧？"
"嘿！这不是我徒弟嘛！"老周混浊的眼睛突然发亮，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这小子当年连万用表都不会看......"
三小时后，五辆满载配件的三轮车突突开进农机站。陈凡亲自核对发货单时，发现临江县的报价比市场价低了15%。"张站长说感谢您上次分享的水渠测绘数据。"送货小伙挠头憨笑，"他们修防洪堤正缺这个。"
这场无声的资源置换，让青岩镇的维修进度比预定计划快了四天。当陈凡在镇政府周例会上汇报此事时，农业副镇长突然插话："跨县协调需要备案吧？你这算不算越权？"
会议室陡然安静。陈凡不慌不忙打开文件夹："根据《跨区域农机协作办法》第五条，乡镇级应急抢险可先执行后报备。"他抽出盖着两个县农业局骑缝章的文件，"这是昨天补签的协作协议。"
镇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省巡视组正好在调研区域合作案例......"话没说完，陈凡已经接上："相关材料已同步抄送县委办，简报排在今天《每日要情》第二条。"
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随着会议室重新响起的汇报声悄然消散。但陈凡知道真正的考验在田间——当改造后的水泵开始轰鸣时，才是验证成果的时刻。
抗旱设备改造现场
"出水了！出水了！"三组村民赵大奎的破锣嗓子震得人耳膜生疼。混着泥沙的水流从新装的PVC管道喷涌而出，在龟裂的田地上冲出蜿蜒的沟壑。老周却盯着压力表皱眉："2.5公斤，达不到滴灌要求。"
陈凡迅速翻出技术手册："农科院建议的临界值是1.8公斤。"他抓过安全帽扣在正检测管道的技术员头上，"把四号机的流量分给三号机！"
"你疯了？"老周一把扯住他胳膊，"不同型号机器混用会烧电机！"
"临江农机站的改造方案里提过兼容方案。"陈凡指着图纸上的红色批注，"把变频器参数调到赫兹，再用串联电容补偿相位差。"这些天啃下的专业术语，此刻像子弹般精准射出。
当压力表稳稳停在1.9公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农技站站长突然开口："陈主任改行搞机电了？"这话听着像玩笑，却藏着几分审视意味。
"我哪懂这些。"陈凡笑着掏出手机，"省农机专家群里实时指导呢。"聊天记录里，"农机老张"的头像正不断弹出语音条，六十秒的方框铺满屏幕。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陈凡被雷声惊醒时，防汛办的紧急通知已经刷屏："青岩水库水位距警戒线仅剩0.3米！"他抓起雨衣冲出门，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照见向阳渠堤坝上晃动的人影。
"闸门卡死了！"巡堤员带着哭腔的喊叫淹没在雨声中。陈凡趟着齐膝深的洪水摸到闸口，手机防水袋里的视频正在循环播放——这是去年防汛演练时拍的启闭流程。
"去找维修队的液压千斤顶！"他对着身后吼，"再带两包工业盐过来除锈！"当三十年前浇筑的闸门在酸涩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提起时，陈凡的雨靴已经灌进半斤泥沙。
县委组织部的考察车停在堤坝下时，陈凡正蜷在临时帐篷里啃冷馒头。带队的王部长掀开帘子就笑了："我们的小陈主任，防汛抗旱一肩挑啊？"
"多亏县里配的应急物资。"陈凡指向角落印着"2018年水利普查纪念"的旧箱子，"这些淘汰的探照灯，接上农机站的蓄电池还能用。"
考察组的摄像机记录下这个巧妙改造时，陈凡正猫腰检查刚退水的闸口。没人注意到他悄悄擦掉了铭牌上的生产日期——那上面赫然印着"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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