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康纳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因为去推动轮椅推杆，已经导致点滴的针管里回血了。
唐修的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泛黄的工程笔记，在《声学原理》与《核反应堆设计》之间，一本红色封皮的日记本显得格外突兀。
“你母亲...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康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液中带着血丝。
他颤抖着从抽屉取出氧气面罩，深吸几口才继续道：“92年那场试验前夜，她来找过我...”
窗外的雨势渐大，雨滴拍打在百年老树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唐修看见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黄铜钥匙，示意他打开书桌最底层的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一盘老式录音带，标签上写着‘林工最后报告’五个潦草的字。
“当年调查组带走原件前，我偷偷...留了备份。”
康纳的呼吸突然急促，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唐修手腕：“听之前...你必须知道，有些人现在...位高权重...”
唐修将录音带放入老式播放机，旋钮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先是长达十秒的电流杂音，接着传来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女声。
“康老师，反射器的谐振频率有问题。我计算过，在180赫兹时会产生海底岩层共振...”
唐修浑身一震，这是母亲的声音！
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都已经模糊了，可现在，在记忆中的声音，此刻再度清晰起来。
录音里的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能听到海浪声和金属碰撞声。
“...不是设计失误，是有人故意调整了参数。我在3号舱发现...”
突然，录音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母亲的声音变得急促：“来不及了！老师，如果我出事，请把这份数据交给唐...”
刺耳的忙音戛然而止。
书房陷入死寂，只有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
康纳的氧气面罩上凝结着水雾，他虚弱地指向书架：“那本红皮日记...有你要的...”
唐修沉默下来，起身将面前的红褐色的中药递给康纳，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康老，能和我说说我母亲吗？”
康纳接过药碗的手微微颤抖，褐色的药汁在碗中晃出细小的涟漪。
他低头凝视着药汤倒映出的自己苍老面容，浑浊的眼中泛起追忆的波光。
“你母亲啊...”
康老将药碗搁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青花，轻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林工，她还是清华园里扎马尾辫的小姑娘。”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轻柔，仿佛时光随着老人的叙述倒流。
唐修看见康纳松弛的眼皮微微抬起，那双浑浊的目光中，此刻都带着笑意，作为老师，他现在应该是骄傲的吧？
“那时候我带研究生做水声实验，整个实验室就她一个女学生。”
老人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孤零零的门牙：“她抱着比人还高的实验数据，在走廊里追着我问谐振腔的修正公式...”
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仿佛在描绘某个深埋心底的画面。
“九一年冬天特别冷，你母亲裹着军大衣在潜艇舱里测绘。”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零下十五度啊...她握着游标卡尺的手都冻裂了，血珠滴在图纸上...”
“后来呢？”唐修问道。
康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碗在膝头摇晃。
唐修连忙扶住，却看见老人固执地推开他的手，颤抖着指向书架顶层。
那里摆着个落满灰尘的相框。
唐修取下时，相框玻璃映出自己与母亲七分相似的眉眼。
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站在潜艇舷梯上，海风吹起她工装服的衣角。
她正回头对镜头笑着，手里举着个简陋的金属模型，那是红七九的初代原型。
“这是...”唐修的指尖抚过玻璃下泛黄的相纸。
“试验前三天拍的。”
康纳的呼吸渐渐平缓：“她那天特别高兴，说终于找到反射器的异常频段...”
康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人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最后那句话...是要我把数据交给唐兴成！”
“你父亲...从来不知道...你母亲留了东西...”
说完这句话之后，康纳忽然大喘气，他抓着唐修的手腕，死死的握着，最后松了一口气，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走吧...你该走了...我这里...你以后也别来了...”
唐修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心情，说到底，他是来问罪的，但是没想到不仅没有问罪，结果还...
唐修刚走出康家老宅，秋雨便顺着他的衣领渗入后颈。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屏幕上“贺疯子”三个字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喂？”唐修将红皮日记塞进内袋，声音低沉。
贺铮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一个半小时后，老船厂3号船坞见。穿防弹衣，你母亲那本日记，最好先存进国安局的保险箱。”
唐修瞳孔骤缩。康纳刚给的日记，贺铮怎么会知道？
“你监视我？”他压低声音，余光扫过巷口停着的黑色轿车。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隐约映出车内人影的轮廓。
“你不隐藏你的行踪，怪我咯。”
“我告诉你，从你进入康家开始，少说有五方人马在盯着你，你以为呢？”
唐修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盯着自己。
“老船厂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不算是什么秘密，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属于降维打击了。”
“今天晚上的行动是由国安接手的！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都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安排。”
“记住你现在的人设，千万别露馅了！”
“你现在是被贬的官员，对我国政府心生怨恨，所以出卖我国情报！而且你还是林静的儿子，他们更加会相信！”
“记着，今天晚上的行动以你的小命为主，等你的命令一下，我们就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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