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蹬着自行车在雪地上碾出辙印，前杠上的苏光裹得像个糯米团子，虎头帽的绒球随着车轮颠簸一晃一晃。
"光儿，等会儿见了周伯伯，先说啥？"苏青在公安局家属院路口捏闸，对着前杠上的儿子说。
"先说新年好，再送芝麻糖！"苏光把油纸包攥得紧紧的，糖纸在棉袄里窸窣响，"然后我背人民警察为人民！"
"哎，对喽！"苏青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他是来拜年的不是来挨批的，儿子苏光是最好的润滑剂。
瞥见周副局长家那栋灰砖楼时，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这栋楼住着公安局里的干部，门口站岗的哨兵朝他扬了扬下巴，他赶紧摸出工作证晃了晃。
叩响周局家门时，苏光突然拽住他的衣角："爸，周伯伯家有手枪吗？"
"别瞎说！"苏青压低声音，却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周副局长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拉开门，眉头还拧着，直到看见苏光仰着的小脸，眼神才软了点。
"周哥，给您拜年！"苏青抢先开口，把苏光往前一推。
"周伯伯新年好！"苏光举着油纸包蹦了下，"这是我和爸做的芝麻糖，可甜啦！"
周副局长盯着糖纸愣了两秒，伸手接过。他侧身让他们进屋，暖气裹着煤烟味扑面而来，苏青瞥见客厅茶几上摊着份文件，标题赫然是"关于轧钢厂劳改释放人员安置问题"。
"苏厂长面子不小啊，"周副局长往沙发上一坐，搪瓷缸在玻璃茶几上磕出脆响，"南锣鼓巷派出所王所打电话来，说你把人家公安堵在厂车间里，硬说人家破坏生产？"
苏青心里咯噔一声："周哥，我那天是急糊涂了。易中海要是真被遣返，厂里坏的轧机谁维修？上个月部里刚下的增产指标....."
"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苏青？啥话张口就来。"周副局长敲了敲茶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你不能拿生产压公安！公安也是按流程办事。"
苏光突然爬到沙发上，把芝麻糖往周副局长手边推："伯伯，吃了糖就不生气啦！我爸说，甜东西能让心里头暖和。"小家伙说着，还把自己的棉手套摘下来，露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您看，我手也给伯伯捂糖了！"
周副局长看着孩子鼻尖上的糖霜，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忍住笑。他从果盘抓了把奶糖塞进苏光兜里："你这小子，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都能抹蜜。"他转头看向苏青，语气松了些，"小苏我也不是怪你什么，你可以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你可以提我的名字，咋就不能带公安去你的办公室说话？易中海的事，我跟王所打过招呼了，但你得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低调点，别再惹事。"
"哎，一定一定！"苏青连忙应承，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盒，"周哥，这是托人从杭州带的龙井，您尝尝鲜。"
周副局长捏着茶叶盒掂量了下，突然指着苏光道："你家这小子真像你！”
苏光立刻挺了挺小胸脯："周伯伯，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像您一样抓坏蛋！"
"好啊！"周副局长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起身打开酒柜，"中午别走了，陪我喝两盅？你之前给我的药，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之前因为光景不好，事情太多，就没想着找你感谢。"
"不了不了！药能帮上忙就是好事！"苏青赶紧摆手，拉过苏光往门口退，"家里秀兰还等着我们回家吃午饭呢！等我嫂子从娘家回来，我带秀兰再来给您拜晚年！"
苏青正要转身出门，周副局长突然按住他肩膀，往门外瞥了眼，压低声音道："苏青，有句话你听着就行。"他的喉结动了动，"最近可能粮食够吃了，上面有些人又开始抓右倾份子，还有整治黑五类的风声一天比一天紧。"
苏青握着门把手的手骤然收紧。周副局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他的脸："盘尼西林这玩意儿，没点门道根本弄不来。我不管你是走的香港路子还是国外关系，但帮你弄这些东西的人迟早是个雷，你想想这些人被盯上，或者有一天被抓了，拷打之下，什么事能瞒得住？"
苏青感觉后背发凉，耳边嗡嗡直响。这点是他没想到的，如果娄振华被提前抓了，查到他跟香港联系，查到是托人带药，再查这些药的去向，还有娄晓娥的工作，如果这些全被爆出来，他跟资本家勾结的帽子就甩不掉了。
"我不问你跟谁牵的线，"周副局长往他手里塞了盒烟，烟盒在两人之间轻轻碰出闷响，"但记住，真要被揪住把柄，勾结海外或者资本家这帽子，你可扛不住。"
苏青喉咙发紧，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挤出笑："周哥，您这话比我给您的龙井还解渴，我心里有数，我一定把尾巴藏严实了。"
苏光正摆弄周副局长送的连环画，童言童语突然响起："爸，周伯伯说的资本家是坏蛋吗？"
苏青蹲下来帮孩子系紧鞋带，余光瞥见周副局长倚在门框上抽烟，"光儿，"他把儿子冻红的小手捂进自己袖口，声音发涩，"以后看见穿呢子大衣，戴怀表的人，记得离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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