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卫时仿若未闻，不仅不减速，反而扬手又是一鞭，只听“啪”的一声，胯下骏马吃痛，更是撒开四蹄，疾驰如风。
虞秋的话，仿佛消散在了耳畔呼啸的风声里。
也就是俗称的耳旁风，卫时权当没听见。
罢了，虞秋想，就当是给自己偷个闲，也权当给二禾和三丫一个历练的机会。
只是如今那铺子里，不止是买蜡烛，除了日常的烛火，还摆上了二禾巧手编织的笸箩与背篓，李氏闲来无事绣的精致帕子，周叔亲手做的木凳，以及村里人清晨上山挖来的新鲜野菜。
铺子虽小，但货架已渐渐被填得满满当当。这般光景，倒要看看二禾和三丫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这一趟送货之旅，让虞秋真切地见识到了这片天地的广袤无垠，也目睹了战争过后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
一路上，那一片片废墟在眼前不断掠过，虞秋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上一世。在她曾身处的那个时空里，同样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
只不过，那里比当下更为可怕的是，多了经过变异后狰狞恐怖的丧尸。
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普通人的生存变得难上加难，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生死边缘。
而她，虞秋，不论身处哪方天地，都不过是那千千万万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中极为平凡的一个。
她没有扭转乾坤、拯救苍生的惊天能力，哪怕只是竭尽全力保全身边寥寥数人，都已让她竭尽全力。
太平之后，人烟愈发稀薄。
那些零星聚居着百姓的村落与小镇，远没有青山镇那番热闹的景象。
往日里比青山镇还要兴旺的临山镇，如今镇上居民尚不足原先的一半。
所幸新城主上任后连颁三道惠民政令：免除三年赋税，三年后再减免一半赋税，更将无主田地按人头重新分配，无论男女老幼，皆得均等田亩。
这般优渥政策之下，那些躲藏在山野聚集地的流民，才终于有九成愿意重返这片地界。
如今，他们的第一站，便是这渐渐有了些烟火气的临山镇。
刚踏入镇中街道，便有一名幼童踉跄着扑跪在虞秋脚边。
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张小脸脏得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也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仰起头，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里满是祈求，瘦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却又强忍着恐惧，不敢贸然去抓虞秋的衣角。
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哀求道：“贵人...行行好...赏...囡囡一个铜板吧...囡囡...饿......”
尽管声音微弱模糊，虞秋却听得真真切切。
她心头一紧，双眼瞬间发烫，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头。刚要俯身去扶起这个可怜的孩子，站在身旁的卫时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住了她。
虞秋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卫时，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心里明白，卫时向来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阻拦自己，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轻轻将小女孩拉了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探了探她的脉搏。
脉象微弱无力，这孩子不仅饥饿已久，体内还藏着暗伤。
虞秋眸光一沉，瞬间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孩子可能经历的苦难。
顺着卫时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妇正神色慌张地转身欲走，脚步匆忙，似乎想要尽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虞秋一直望着那对中年夫妻的身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卫时。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
那中年夫妻穿着并不寒酸，甚至比周围许多人还要体面不少。
可是......
为什么啊？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做这样的事情？
不等卫时回答，她又垂眸，望着那手足无措的女童。
“他们是你的父母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像是怕吓到幼童，又像是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小女童愣住了，她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温柔的“仙女“，沉默了许久。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爹爹和娘亲从未教过她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镇上也没有人曾这样温柔地问过她。
好心人会给她馒头、铜板，贫苦人会给她同情、怜悯。
坏人...会骂骂咧咧，甚至一脚踢将她踢开。
她的胸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娘亲说过，他们没钱看大夫，还说，只要少吃一点，就不会那么疼了。
所以她已经吃得很少很少了。
每次带回来的馒头，她只能咬一小口，有时候……甚至连一口都吃不上。
可眼前这位温柔的姐姐，却不一样。
她会蹲下来，轻轻拉住自己发抖的手，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问自己问题。
如果……如果她还能给自己一个铜板，或者一个馒头，哪怕只是一点吃食……
那她，就一定是仙女！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忍住眼泪，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虞秋。
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位温柔的姐姐，是不是真的……是仙女。
虞秋静静地注视着小女童懵懂的双眼，那里面盛满了困惑、渴望，还有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隐忍与懂事。
她与小女童对视良久，仿佛要看穿这个孩子身上所有的伤痕与隐痛。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眼帘，望向身旁的卫时，“送她去医馆瞧瞧吧。”话音刚落，她眼中却倏地浮起一抹厉色，那是对这世间某些残忍与无情的无声控诉，“不然...怕是撑不久了。”
卫时垂眸看着脚边的小女童，那孩子正怯生生地仰着脸，眼神里满是不确定的希冀，像是一只受伤后仍不敢轻易靠近的小兽，却又本能地嗅到了善意的气息。
他心下一叹，微微颔首，没有多言，没有多言，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明白，阿秋一旦心软，便再难袖手旁观。
她总爱说自己铁石心肠，冷心冷情，甚至在很多时候，她确实表现得那样——冷静自持，进退有度，面对世间冷暖，从不轻易动容。
可实际上。
她比谁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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