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渗入石屋时,带来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凝肃。
哈鲁比往常来得更早,脸上没有往日的平静,眉头微锁,皮甲上沾染着新鲜的露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与淡淡腥气的味道。他进入石屋,目光先是在凌云身上扫过,确认他无恙,然后便落在了石台边那柄石匕,以及门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一点暗褐色血迹上。
他沉默地走到凌云面前,没有立刻询问,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凌云的气色,又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种蛮族检查伤势的粗浅方式)。片刻后,他松开手,低沉地问了一句,用的是蛮族语言,但配合着指向门口血迹和远处荒原的动作,意思很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
凌云没有试图用复杂的手势解释。他直接拿起石匕,走到门边,用匕尖在地上简单划了几笔——先是五个代表鬣狗的小点,然后是代表石屋的方块,接着画了一个简易的触发机关符号,最后是代表蛮族战士的两个小人从另一边冲来,鬣狗小点四散奔逃。
图画简陋,但情节清晰。
哈鲁看着地上的划痕,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当他目光再次落回凌云脸上时,那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更加实质性的认可。
他站起身,没有对凌云的做法做出评价,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宽大树叶包裹的东西,递给凌云。
凌云接过,打开树叶。里面不是食物,而是几块颜色暗沉、质地却异常温润细腻的石头。这些石头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表面带着天然的、如同流水或云雾般的暗红与铁灰色纹路,触手冰凉,却隐隐能感觉到内部蕴含着一种稳定而内敛的、类似大地脉动的能量。
“血纹石,地火淬炼过的。”哈鲁简单地说了几个音节,同时传递出“坚固”、“可塑”、“修复”的意象。
凌云立刻明白了。这是给他修复石匕用的材料。黑岩部族显然有他们独特的锻造或修复石制武器的技艺。
哈鲁示意凌云将石匕和那几块血纹石拿到火塘边。他自己则去外面取来一个小型的、石制的坩埚,以及几样简单的工具:一把沉重的石锤,几根粗细不同的骨制或石制錾子,还有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似乎是某种矿物或植物提炼的粘合剂或淬火液)。
没有风箱,没有高温熔炉。哈鲁的修复方式,原始而充满力量感。
他先是将那几块血纹石放在石砧上,用石锤仔细敲打成更小的碎片和粉末,混合着那罐暗红色液体,调成一种类似膏泥的糊状物。然后,他拿起石匕,用骨錾小心地清理刃口那道细微裂痕内的碎屑和污垢,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在处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清理完毕,哈鲁用手指挑起调好的血纹石膏泥,一点点、极其仔细地填入那道裂痕之中,直至填满抹平。他做得很慢,很稳,指尖灌注着一种微弱但持续的、属于他的沉稳意志力,仿佛要将这份“意志”也一同封填入修复的痕迹里。
接着,他并没有生火加热,而是将涂抹了膏泥的石匕平放在石砧上,然后,他伸出双手,虚按在石匕上方。
一股不同于灵力、也不同于昨夜感受到的混乱煞气的力量,从哈鲁体内缓缓涌出。那是一种更加厚重、凝实、仿佛与脚下大地相连的血气力量,其中还混合着他自身那磐石般的战斗意志。
这股力量并不外放,而是如同无形的锻锤和温火,笼罩着石匕,尤其是修复的部位。哈鲁闭目凝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个过程对他消耗不小。
凌云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能感觉到,在哈鲁那特殊血气力量的包裹和“锻打”下,填入裂痕的血纹石膏泥,正在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与石匕原有的材质发生着奇妙的融合与固化。那膏泥中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地渗入石匕深处,不仅弥补了裂痕,似乎还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石匕的整体结构,让那暗沉的石质隐隐多了一丝内敛的暗红色泽。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哈鲁收回双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略显疲惫。他拿起石匕,用手指弹了弹刃口,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清脆、凝实的轻鸣。
他将修复好的石匕递给凌云。
凌云接过,入手感觉比之前似乎沉了一分,质感也更加温润,仿佛经过了一次淬炼。那道裂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颜色略深、如同天然石纹般的暗红色细线,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但凌云能感觉到,这道“新纹路”之中,不仅蕴含着血纹石的能量,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哈鲁刚才注入的、属于他的沉稳血气与修复意志。
这柄石匕,经历了一次破损与修复,似乎与之前又有些不同了。它不再仅仅是哈鲁使用过的武器,也承载了一次因凌云而起的“意外”,以及一次由哈鲁亲手完成的“新生”。它成了连接两人之间一段特殊经历的见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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