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同江府老宅里那株经年的梨树,年复一年地抽枝、开花、零落,无声无息地覆盖了过往的痕迹。江棠礼坐在吱呀作响的藤编摇椅上,身子随着那缓慢而固执的节奏微微起伏,目光落在窗外早已被高楼切割得不成样子的天空一角。
“奶奶,奶奶。”
清脆的呼喊声伴着轻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孙女江晓晓像只小鹿般冲进静谧的客厅,手里高高扬着一张边缘卷曲、色泽沉黯的硬纸片。
江棠礼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唇角习惯性地牵起一丝慈祥的笑意。然而,当她的目光真正聚焦在孙女手中那张纸片上时,那抹笑意瞬间冻结,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穿。心脏在布满褶皱的胸腔里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那是……时光的灰烬中,一段她以为自己早已彻底掩埋的旧物。
“奶奶,我在你房间那个老樟木箱最底下翻到的!藏得可深啦。”
江晓晓献宝似的把照片递到老人眼前,指尖点着照片中央那个穿着笔挺西式服装、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满眼都是旺盛的好奇。
“快告诉我,这照片上的帅哥是谁呀?看着好有派头。”
江棠礼回过神,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点在孙女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力道却近乎于无,声音带着旧日大家闺秀特有的、被岁月磨砺后依旧柔婉的腔调:“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奶奶——”江晓晓拖长了调子,带着二十岁女孩特有的娇憨和不满,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老人干瘦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我都二十了!不是小孩子啦!求求您了,告诉我嘛,好不好?我保证不说出去!”
那摇晃的力道微弱,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深埋在江棠礼心底、积满尘埃的琴弦。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好好好,松手,奶奶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摇。扶我坐稳了,就告诉你。”
江晓晓立刻乖巧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奶奶。江棠礼借着孙女的力,拄着那根磨得光滑油亮的黄杨木拐杖,慢慢挪回那张承载了她太多黄昏时光的摇椅。藤条发出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呻吟。她躺靠进去,身体放松下来,视线投向窗外,却穿透了玻璃与钢筋水泥的丛林,投向一片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洁白如雪的梨花深处。摇椅缓慢地、催眠般晃动着,吱呀……吱呀……时光的闸门在一声悠长的叹息里,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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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春,上京的空气中漂浮着新柳的嫩绿气息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不安的因子。江府,这座深藏于闹市一隅的朱门深院,却依旧固守着它百年来沉淀下的雍容与秩序。十八岁的江棠礼端坐在自己闺房那面巨大的西洋水银镜前,像一尊被精心摆弄的瓷偶。
镜中的少女,乌发被丫鬟梳得一丝不苟,挽成了时兴的双鬟髻,鬓边斜插着一支点翠镶珠的蝴蝶簪,蝶翼微微颤动。身上是崭新的浅碧色杭绸旗袍,领口紧扣着莹白的珍珠扣针,勾勒出青涩却已显玲珑的身段。脸颊被薄薄施了一层胭脂,衬得眉眼愈发清丽。然而,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杏眼里,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深潭般的静默。
“小姐,您瞧瞧,多好看!”贴身丫鬟秋月仔细地替她整理着旗袍下摆的滚边,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老爷夫人千挑万选的料子,这颜色最衬小姐了。一会儿见了阎家少爷……”
江棠礼没有应声,目光落在镜中那个被华服和脂粉精心包裹起来的陌生身影上。一种沉甸甸的、无处着落的茫然和失落,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她的终身大事,如同这府中一草一木的命运,只在那位端坐正厅、掌握着家族兴衰的父亲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合适”便能决定。这镜中的端庄美丽,像一副精致华丽的枷锁。
她站起身,带着一身被束缚的华美,在秋月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正厅。回廊曲折,雕花的木窗将庭院分割成流动的风景。行至中庭,忽见那株年年岁岁守护着老宅的梨树,竟已悄然盛放。一树银白,如云似雪,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风过处,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宛如一场无声的叹息。
几个下人正仰着头,手持长剪,“咔嚓、咔嚓”地修剪那些伸展过长、几乎要探入回廊花窗内的枝条。花枝被强行剪断,带着满枝的繁花委顿于地。
“为何要剪?”江棠礼停下脚步,声音清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领头的下人忙躬身回答:“回小姐,不剪不行啊。这梨枝野得很,不修剪就疯长,非得往屋里钻。扰了贵人清净,小的们担待不起。”
江棠礼默然。一朵完整的、洁白无瑕的梨花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悠悠荡荡地朝她飘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那柔软微凉的花瓣,便轻轻落在了她的掌心。洁白的花瓣衬着她素白的手心,美得脆弱而短暂。一丝近乎疼痛的怜惜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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