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却执着的钢铁巨蟒,在纵横交错的铁轨上不分昼夜地走走停停。车轮与铁轨撞击产生的“哐当哐当”声,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没停歇过,时而沉闷如老人的叹息,时而急促似年轻人的心跳,成了这段旅程最恒定的背景音。车窗外的风景走马灯似的变换,从出发时连绵起伏、覆盖着深绿色植被的大山,到后来地势逐渐平缓的丘陵,再到一望无际、翻滚着金色麦浪的平原,每一次场景的切换,都让张宇的心脏忍不住加速跳动——这些都是他以前只在课本和电视里见过的景象,如今活生生地铺展在眼前,陌生又充满吸引力。
每到一个站,火车刚一减速,张宇就会立刻从靠窗的座位上直起身,脑袋贴着布满水汽的玻璃,认真地打量着站台上方悬挂的站名。那些用红色或蓝色字体书写的地名,像一个个神秘的符号,牵引着他的思绪。看到“清溪站”时,他想起高一时地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等高线地形图的样子。老师说,清溪站所在的区域属于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发育,曾经有村民在山上放牛时,牛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未被发现的溶洞里,后来搜救队找了三天三夜才在几公里外的地下暗河处找到牛的踪迹。当时班里的同学都听得惊叹不已,张宇更是对那种奇特的地貌充满了好奇,如今火车经过这里,他忍不住往窗外多望了几眼,试图从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中,找到一丝喀斯特地貌的痕迹。
到了“江城站”,站台上飘来阵阵江水的湿润气息,张宇的记忆再次被唤醒。老师曾讲过,江城是长江沿岸的重要港口城市,早在明清时期就是水陆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停靠,码头边曾热闹得昼夜不息。“大家看这张图片,”他记得老师当时指着投影仪上的老照片,“这就是清末民初的江城码头,岸边堆满了从各地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搬运工们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把货物往船上搬,那场景,比咱们县城的集市热闹十倍不止。”此刻,张宇望着站台外隐约可见的长江江面,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船只的模样,但他仿佛能想象出老师描述的那种繁忙景象,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似乎也顺着风飘进了车厢。
车厢里的空气混杂着各种味道,有泡面的辛辣味、火腿肠的肉腥味、乘客身上的汗味,还有偶尔飘来的劣质香烟味,浑浊却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张宇对面座位上的女孩,是他上车后不久认识的。女孩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牛仔外套,手里一直攥着一部看起来很洋气的智能手机,眼神里带着和张宇相似的局促与期待。大概是因为同是年轻人,又都是独自出行,两人偶尔会聊上几句。
女孩看张宇一直盯着窗外的站台,又转过头看了看他脚边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袋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去进厂子打工,有没有联系好?”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不正宗的南方口音,像羽毛一样落在张宇耳边。
张宇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女孩,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点了点头说:“嗯嗯,联系好了,我同学邻居在那边当组长,到了就能办理入职。”他说这话时,心里踏实了不少。出发前,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说邻居王组长是个实在人,只要他按时到,入职手续肯定没问题,还能帮忙安排宿舍。这让原本忐忑不安的张宇,多了一份底气。
“那边有熟人,还能好点。”女孩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似的,开始给张宇讲起自己在厂子里打工的情况。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难熬的日子里。
“你是不知道,在厂子里打工,没文凭、没技术、没学问,真的太难了。”女孩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怕被周围的人听到,又像是在压抑着心里的委屈,“我去年刚去的时候,啥也不会,只能做最基础的流水线工作。我们那个车间是做手机外壳的,一条流水线上有二十多个人,每个人负责一个工序,我负责给外壳贴保护膜。听起来简单吧?可实际上特别熬人。”
张宇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以前只听说过进厂打工辛苦,却不知道具体辛苦在哪里,现在听女孩这么说,心里既紧张又好奇。
“我们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到车间,先开十分钟的早会,组长会在会上说当天的产量目标,还有各种注意事项,要是没达到目标,晚上就要加班。然后七点十分准时开工,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中间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连去厕所都要跑着去。”女孩的语速加快了一些,似乎在回忆那些紧张的节奏,“贴保护膜看着容易,可要求特别高,不能有一点气泡,也不能有一丝灰尘,不然就是不合格品,要被返工。刚开始的时候,我手生,贴十个能有三个不合格,组长就站在我旁边,脸色特别难看,说话也很冲:‘你怎么这么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是不是不想干了?’我当时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只能忍着,赶紧把不合格的产品拿回来重新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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