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重量,加上行李、几个大人小孩,还有基特拿走的那把鲁特琴,全靠我用胳膊推着一根绑在马车上的白木杆支撑。这份力气活需要持续发力,一刻也不能停,但就算让我再拉一千里,我也撑得住。对我来说,肌肉疲劳比常人来得慢得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活儿不让人烦躁。这片区域原本的路,大多被难民营里杂乱堆放的废弃物品掩盖 —— 那都是人们过去生活的残留物。如今只剩下四条被踩出来的路,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每条路上都挤满了收割者,他们扛着食物、木材或矿石 —— 这些都是尖塔维持运转必需的物资。我们只能在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去,唯一的 “鼓励” 来自珍娜不停的指手画脚、基特反常的沉默,以及一个小女孩的嘲讽。
我从没见过哪个六岁小孩的嘲讽这么尖酸。要不是克制着没让她来拉车,我都要佩服她了。
“喂,小毛球?” 基特压低声音,“能不能别再骂了?”
这可真少见。
片刻后,我想通了其中缘由。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应对,我故意加重呼吸,放慢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弓着膝盖喘气。
“抱歉,” 我喘着气,强忍着笑意,“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小女孩立刻嘲讽起来,无知却刻薄。基特慢慢从堆满露营用品的马车上跳下来,拖着脚步走到我身边。
“别担心,” 我小声对她说,“快到了,好好享受吧。”
她默不作声地拽住绳子,慢慢把马车拉动起来。我走在旁边,吹着口哨,掩饰自己的赞赏。珍娜看着马车前进,短促地笑了一声。
让我大失所望的是,基特只用一个凶狠的眼神,就让克伦佩不再嘲讽。小女孩噘着嘴,直到我开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学驴叫。每次她扭头想骂我,我都把责任推到无生命物体上:一会儿说是斧头发出的声音,一会儿说是另一辆马车,一会儿又说是石头。两个孩子偷偷笑了起来,就算要忍受基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也值了。
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 她只是在平地上拉车,顶多偶尔遇到几颗小石子或小土坑,简直弱爆了。我把想法说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 她回答。
我看了看走在我身边、学我驴叫的两个孩子,朝基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瞧见没,那家伙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蒂皮严肃地点点头。基特咒骂了一声。
异变者小队住在尖塔郊区的一间小房子里,位于城区和难民营的交界处,藏在一条主干道旁,被两栋更大的建筑半遮半掩。名义上,这房子是罗尼的,但据说这个大块头觉得房子太大,自己和狗住太浪费。尽管空间不大,这地方却很舒适:有三间小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一个被加斯特占为己有的储藏室,还有屋后一个小棚屋 —— 那是我们的驴的住处。当然,厨房里的血术 stove( stove,指 “炉子”,此处指依靠血术驱动的加热烹饪设备)从来没有圣液可用;厕所和滤水器在一百步开外;每次我们外出,总会有小偷闯进来;房子外墙还被涂满了侮辱性的涂鸦 —— 但住在这儿的人似乎都不在意。
我加入小队一个月后,他们就邀请我住进来。这份心意很慷慨,却欠考虑 —— 他们那时还不太了解我,而且房子也确实没多余空间。我有自己的藏身之处,那里很舒服。
戴维安注意到我们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我们的马车上,头靠在胳膊上打盹。我的戟和钢剑没挂在马车上 —— 它们太贵重,不能随便放在路边。他那张扭曲的脸扫过我们,随即惊讶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我走过去,把捂着背呻吟的他扶起来,放回地上。这个老人从我身后探出头,眯着眼看向拉着马车过来的基特一家,又抬头看着我。
他的目光带着无声的责备:“你是不是让她拉车了 ——”
“当然。” 我回答。
房门本来就开着,罗尼庞大的身躯挤了出来,健全的右臂扛着战斧,发育不全的左臂抓着门框。这个大块头的蓝眼睛扫过街道,最终落在奋力拉车的基特身上,困惑地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弯下腰,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 这是罗尼式的大笑。
“看到没?” 我对戴维安说,指了指笑得直不起腰的异变者,“他们懂我。”
他皱起眉头:“嗯,品味确实不敢恭维。”
基特的马车终于在我们旁边停下,停在我们干活用的马车旁边。基特无声地瘫倒在地。珍娜高傲地坐在马车顶上,两个孩子则从马车边缘探出头。
我挠了挠头巾下的头发:“戴维安,罗尼,这位是珍娜、蒂皮,还有……” 我看着那个小女孩,微微一笑,“克兰伯里。”
“是克伦佩!” 她生气地大喊。
我点点头:“对,是伦佩。”
克伦佩朝我扔了一根木栓,我伸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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