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那淬了毒液的尖刻叫嚣,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与廉价香水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耳膜,刺得我头骨嗡嗡作响。薛蘅指尖那份烫金的收购意向书,在石狮子狰狞的血渍映衬下,折射出冰冷而贪婪的光,灼烫着我的视线。我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清明,就在那屈辱和愤怒即将冲破堤坝的临界点——
“闹够了没有!”
一个苍老、沉凝、带着雷霆怒火的威严声音,如同古刹洪钟,骤然自庭院深处炸响!瞬间压下了王熙凤的尖叫,也冻结了薛蘅脸上温婉如初的笑容!
所有人,连同那几个抬着“凤辣子甄选”纸箱的彪形大汉,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通向内院的垂花门下,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身影。 青灰色的素面锦缎对襟褂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最顶端一枚翡翠盘扣。满头银丝梳理得纹丝不乱,在脑后挽成一个极其利落的圆髻,髻心一枚水头极足的翠玉簪子,低调却透着沉甸甸的份量。一张脸布满岁月刻下的深深沟壑,此刻紧绷着,如同风化的花岗岩,每一道纹路都透着久居上位、不容亵渎的威严。尤其那双眼睛,浑浊不再是暮年的昏聩,反而沉淀出一种洞穿世情、明察秋毫的锐利精光,此刻正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如同两道无形的钢鞭,狠狠抽打在王熙凤和薛蘅的身上!
正是贾母!荣国府真正的定海神针,贾氏集团背后的太上皇!她身后,跟着那位永远面无表情、如同影子般的仆妇琥珀。
“老祖宗!”王熙凤脸上的跋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色唰地褪尽,精心描画的五官因惊恐而扭曲变形,下意识地就想往薛蘅身后缩,手腕上的金玉镯子发出一阵慌乱的脆响。
薛蘅的脸色也骤然白了一瞬,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裂痕。但她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常态,甚至比刚才更加温婉恭敬。她立刻上前两步,对着贾母深深欠身,姿态优雅无比,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孺慕:“老祖宗息怒!都是蘅儿不好,没能及时劝阻凤姐姐,扰了老祖宗清修…惊见刘姥姥这般…蘅儿也是心如刀绞,一时慌了手脚…”她眼圈恰到好处地泛红,声音哽咽,那份自责与悲痛的情状,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贾母却根本没看她那精彩的表演。那双饱经沧桑、鹰隼般的眼睛,先是扫过地上刘姥姥昏厥的身体和石狮子上那滩刺目的暗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沉重的悲悯;随即,目光如同实质的铁块,沉沉地压在了王熙凤身上,最后,才缓缓移向薛蘅指尖那份在血腥现场显得格外刺眼的烫金文件。
“心如刀绞?”贾母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落尘埃,“我看你们是‘利’字当头,蒙了心窍!”她枯瘦的手指捻动着腕上那串紫得发黑的紫檀佛珠,发出缓慢而沉实的摩擦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前院封条未干,后巷血溅人命!一个忙着抢仓库囤货,一个急着签合同收园子!好!好得很!我们贾、王、薛、史四大家的脸面,今日算是被你们丢在地上,踩进这血泥里了!”
王熙凤被骂得面无人色,双股颤颤,几乎站立不住。薛蘅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身体却微微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贾母不再看她们,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那锐利的锋芒稍稍收敛,带上了一层复杂难言的沉重与审视。“栖梧丫头,”她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扶起忠叔。带上…你凤姐姐,宝丫头。”她没有用“琏二奶奶”或“薛总”这样世俗的称呼,而是用了最古老、最不容置疑的家族称谓,瞬间将血脉的锁链勒紧在每个人脖颈上。“随我到后面佛堂说话。这污糟地界儿…”她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泊和那堆印着“凤辣子甄选”的纸箱,如同看着一堆散发恶臭的垃圾,“这里让人清理干净,把刘老婆子送到医院去抢救!”
琥珀立刻面无表情地执行命令,挥手示意旁边的仆役。几个健壮的仆妇上前,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那惨烈的现场,动作麻利而透着一种冰冷的疏离,他们把刘姥姥送上了一辆马车,送去了医院。
我强忍着胃部的翻搅和指尖的颤抖,上前用力搀扶起几乎瘫软的忠叔。老人枯瘦的手臂在我手中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滚滚而下,额头磕出的血痕刺目惊心。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攥着我的衣袖,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王熙凤被贾母那森然的目光钉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鬼,连那身刺目的玫红外套都失去了颜色,在几个仆妇无声的“请”势下,踉踉跄跄、如同被押解的囚徒般跟了上来。薛蘅则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仪态,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婉得体、忧心忡忡的表情,步履依旧从容优雅,只是那脊背,似乎比刚才挺得更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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