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内,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药味、沉重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压抑气息。产房已被迅速清理,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生死搏斗的痕迹。苏明月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重新换过被褥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眉心的共生契印光芒黯淡却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虽摇曳,却顽强地未曾熄灭。
萧景珩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紧握着苏明月冰凉的手,自身的魂力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持续不断地、温和地通过那脆弱的契印,滋养着她碎裂的魂魄,维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他背后那因强行闯宫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崩裂的伤口,已被玄婆婆重新处理包扎,剧痛阵阵袭来,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煎熬。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苏明月沉睡的脸上,充满了血丝的眼眸中是无尽的心疼与悔恨;时而,又转向放置在床尾不远处那个特制的、铺着厚厚柔软棉垫、四周围着挡风的暖箱。
暖箱里,那个早产的小小人儿,正经历着来到人世后的第一场残酷考验。
孩子实在太小了,瘦弱得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小猫,皮肤薄而透明,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他的呼吸极其浅促,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弱得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随即又陷入令人心焦的沉寂。赵嬷嬷和青黛轮班守在一旁,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用最柔软的棉纱蘸着温水,极其小心地湿润着他干裂的唇瓣,生怕一点点疏忽,就会带走这脆弱如泡沫的生命。
玄婆婆面色凝重,几乎将压箱底的珍贵药材都拿了出来。她以百年老参吊住孩子那一口微弱的先天元气,用温养的汤药一点点撬开他的小嘴,艰难地喂进去;又以金针渡穴,刺激他孱弱的经脉,试图激发他自身的生机。然而,孩子实在太弱了,每一次喂药都如同打仗,每一次施针都让人心惊胆战。
“小世子先天不足,心脉尤其微弱,肺腑亦未发育完全……能否撑过去,老身……只能尽力,更多的,要看天意,和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玄婆婆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她行医一生,见过太多生死,但面对这样一个承载着父母无尽期盼与苦难降临的小生命,依旧感到揪心。
萧景珩听着玄婆婆的话,看着暖箱中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儿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这是他和明月的骨血,是他们历经生死才换来的珍宝,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不!绝不可能!
他轻轻放下苏明月的手,走到暖箱边。他伸出手,指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最终,极其轻柔地,用指背触碰了一下孩子那冰凉的小脸蛋。那触感,脆弱得让他心碎。
“听着,”他对着毫无反应的孩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向天地立下誓言,“你是萧景珩和苏明月的儿子,你的母亲为你几乎付出性命,你的父王还在这里。我们萧家的血脉,没有懦夫!给本王……活下去!”
不知是那霸道的宣言起了作用,还是玄婆婆的汤药终于起了一丝效果,孩子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小嘴无意识地吮吸了一下,发出一声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丁点的哼唧。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暗夜中划过的第一缕星光,瞬间照亮了萧景珩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湖!
“他动了!婆婆,他刚刚动了!”萧景珩猛地抬头看向玄婆婆,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希望。
玄婆婆连忙上前查看,手指搭上孩子纤细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腕脉,凝神细探了片刻,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分,长长吁出一口气:“脉象……似乎比刚才稳了一点点。王爷,小世子他……他在努力!”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提心吊胆的人,都几乎要落下泪来。
希望的火苗虽然微弱,却足以支撑着人们继续前行。
在玄婆婆的指导下,照顾孩子的流程被制定得更加精细严谨。温度、湿度、光线、声音……所有可能影响到这个脆弱生命的外部因素都被严格管控。喂药成了最艰难也最需要耐心的工作,往往需要耗费大半个时辰,才能将一小勺药汁小心翼翼地喂进去。
萧景珩在处理完不得不亲自过目的紧急公务外,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听雪轩内。他守着昏迷的妻子,也守着挣扎求存的儿子。他将自己的魂力分出一部分,在玄婆婆的引导下,尝试着以最温和的方式,渡入孩子体内,温养他那先天不足、几乎枯竭的元气。这无疑加重了他自身的负担,魂伤与背后的伤痛交织,让他脸色愈发苍白,但他浑不在意。
他甚至开始对着昏迷的苏明月,絮絮叨叨地讲述儿子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明月,你听到了吗?儿子今天多喝了一点点参汤……”
“他的小手,好像有点力气了,会抓住我的手指……”
“玄婆婆说,他的脸色没那么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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