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阴冷和宫中急变的压力尚未在肩头散去,沈聿马不停蹄,直扑北镇抚司衙署。
衙门里气氛凝重,往来缇骑脚步匆匆,面色紧绷。上元节案的阴影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沈聿刚踏入正堂,一名百户便急趋上前,抱拳低声道:
“指挥使,裴九霄带来了,正在偏厅候着。”
裴九霄。前任钦天监监正裴禹之子。裴禹三年前暴毙,死因蹊跷,卷宗语焉不详,只说是“突发恶疾”。其子裴九霄本该荫袭父职,却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只在钦天监挂了个闲散虚职,平日多在京郊军营与勋贵子弟厮混。
沈聿眸光微闪。萧彻是裴禹的副手,裴禹暴毙,萧彻疯魔,如今龙脉煞气案起,线索似乎又隐隐绕回钦天监。这个被边缘化的裴九霄,或许知道些什么。
偏厅里,裴九霄一身劲装未换,额角还带着汗,像是刚从校场被匆匆唤来。他身量高挺,眉眼间有几分其父的儒雅,但更多是被压抑的锐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见沈聿进来,他抱拳行礼,姿态标准却透着疏离。
“沈指挥使。”声音低沉,带着戒备。
“裴公子。”沈聿开门见山,“令尊裴监正,与萧彻共事多年。上元节案,萧彻牵扯其中,已然伏法。关于萧彻,关于令尊生前之事,你可有未尽之言?”
裴九霄眉头骤然拧紧,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愤怒:“家父之事,早有定论。萧彻那叛徒,与我裴家更无瓜葛!指挥使若无他事,裴某还要回营操练。”
“操练?”沈聿语气平淡,却步步紧逼,“据报,今日你在西郊校场,与一具训练木偶‘械斗’,竟失手将其斩裂。裴家枪法精妙,何至于此?”
裴九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下颌绷紧:“失手而已!指挥使连这点小事也要过问?”
“小事?”沈聿向前一步,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他身上,“那木偶腹中藏有何物?”
裴九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他嘴唇翕动,似乎想反驳,但在沈聿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最终颓然松开拳头,脸上血色褪尽。
“你…你已知晓?”
“本座该知晓什么?”沈聿反问,语气冰冷。
裴九霄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粗布小心翼翼包裹的物件,层层打开。
赫然是一截森白的人指骨!
指骨纤细,似是女子或少年所有,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强行掰断。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指骨表面,被人用极细的尖刃,深刻着六个字——
【戊寅年·丙戌月】
字迹扭曲,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
沈聿目光一凝。戊寅年,丙戌月…正是三年前,前任钦天监监正裴禹暴毙的那个秋天!
“木偶…不是普通的木偶。”裴九霄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惧,“我今日心绪不宁,练枪时…将其误认为了萧彻那奸贼…全力一枪刺穿了它的腹部。然后…然后就听到了里面有机括碎裂的异响…”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残留着骇然:“我劈开木偶,里面…里面除了这节指骨,所有主要关节…都被掏空,灌满了…灌满了水银(汞汁)!沉重无比,动作却因此显得异常灵活…我竟与这邪物对练了数月而不察!”
汞汁灌关节,增其重,仿其活?腹藏刻有裴禹死期的指骨?
这哪里是训练木偶?这分明是巫蛊厌胜之术!阴毒,诡异,令人脊背发寒!
是谁将这东西放在裴九霄常去的校场?是针对裴家?还是另有所图?这指骨的主人又是谁?与裴禹之死有何关联?戊寅年丙戌月,这个时间点,仅仅指向裴禹之死吗?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沈聿心头,与龙脉煞气、血色卦象、绿色妖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更加庞大诡异的网。
他接过那截冰冷的指骨,指尖触及那深刻入骨的字痕,仿佛能感受到刻字者那滔天的恨意与诅咒。
“这木偶从何而来?”沈聿声音沉冷。
“是…是兵部武库司统一调拨至各军营的…”裴九霄的声音仍在发颤,“但…但我用的那一具,似乎是月前新换上的…”
兵部武库司…又一个衙门被牵扯进来。
沈聿凝视着指骨上的日期,目光锐利如刀。
戊寅年,丙戌月。
或许,一切的起点,并非上元节那场诡异的灯焰,而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裴公子,”沈聿收起指骨,语气不容置疑,“随本座回镇抚司衙门。有些旧案,该重新审一审了。”
风雨欲来,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似乎正围绕着三年前那场未曾昭雪的死亡,悄然汇聚。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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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衙门,地下一层的秘档房。
这里比诏狱更干燥,却更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锭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无数隐秘和罪愆的沉郁。高耸到顶的木架将空间分割成无数逼仄的通道,上面堆满了卷帙浩繁的案牍,每一卷都可能关联着一条人命或一桩足以颠覆朝野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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