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镇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祭祖大典的喧嚣锣鼓和弥漫的香烛气味,也掩盖不住那份源自地底深处、日益加剧的悸动。连续数日,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轰鸣越发频繁,如同垂死巨兽不甘的挣扎,每一次震动都让土坯房簌簌掉灰,也让镇民眼中的恐惧更深一分。
墨衍的小院更像风暴前的孤岛。荆红那句“沸腾的棺材”如同冰冷的诅咒,日夜萦绕。赵虎的搜查虽未再至,但镇卫队在街巷间巡逻的脚步声明显急促了许多,皮甲摩擦的声响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红姐偷偷送来的干粮和银钱,被墨衍仔细地藏在最隐秘的角落,与那块冰冷的石碑碎片、临摹的纹路图以及父亲留下的残破玉牌放在一起。他如同困兽,在逼仄的院落里踱步,感知被无形的压力束缚着,每一次尝试探向地下,都会被那冰冷邪恶的意念粗暴地弹回,留下针刺般的头痛。离开?磐石镇是流沙,四周的荒野更是噬人的猛兽。留下?归墟教的阴影和即将喷薄的地底灾厄如同悬顶之剑。
祭祖,成了这座摇摇欲坠小镇最后的、徒劳的慰藉。
青石广场被彻底清扫,铺上了象征洁净的细白沙砾。巨大的香炉被重新擦拭得锃亮,矗立在广场中央,炉内粗壮的线香已经点燃,袅袅青烟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镇民们穿着自己最好的、尽管洗得发白的衣服,脸上带着强装的虔诚和难以掩饰的惶惑,早早地聚集在广场四周。孩子们被紧紧拽在身边,不安分的骚动很快被大人的低声呵斥压下。空气里弥漫着香烛、汗水和一种名为恐惧的酸涩味道。
墨衍站在广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临时支起一张长条木桌,上面铺着素净的白布,摆放着他负责维护的几件重要祭器:擦拭光亮的铜爵、一套古老的编钟残件,以及最核心的——镇长吴仁义郑重交付的《磐石筑城录》原本,和那个装着“磐石之心”的、古朴沉重的石匣。石匣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边缘镶嵌着几道磨损严重的暗银线条,触手冰凉沉实,材质与石碑碎片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感。墨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石匣冰冷的表面,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出,却如同撞上一堵厚实的石墙,内部一片混沌死寂。
镇长吴仁义身着象征镇守身份的、浆洗得有些僵硬的青色锦袍,站在临时搭建的祭台上。他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维持平日的威严,但蜡黄的脸上,眼袋浮肿,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惊惶。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双手捧起那本墨衍修复好的《磐石筑城录》,声音刻意拔高,试图盖过人群中的不安低语。
“磐石永固!先祖庇佑!”吴仁义的开场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百年前,‘地龙翻身’,山河倾覆!然我先祖,临危不惧,于废墟之上,寻得此磐石之心!”他指向墨衍面前桌上的石匣,众人的目光随之汇聚,带着敬畏与盲目的希望。“以此心为基,聚众之力,筑此磐石镇!青石为骨,灵纹为脉,镇封地脉不稳,护佑子孙安宁!”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试图用先祖的荣光驱散当下的阴霾。墨衍低着头,专注于将一枚松动的编钟挂件重新固定,耳边是镇长苍白的颂扬。他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祭台侧后方阴影里站着的赵虎。赵虎没有像往常一样昂首挺胸,反而微微佝偻着背,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并非警惕地扫视人群,而是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焦躁,频繁地瞥向脚下的大地,又迅速移开,仿佛害怕看到什么。几个他带来的心腹卫兵,也失去了平日的跋扈,脸色苍白地分散在祭台周围,更像是在瑟瑟发抖。
镇长继续念诵着《磐石筑城录》中关于“镇封不祥”、“永固磐石”的段落。墨衍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镇长的颂词越是激昂,赵虎等人的紧张越是明显,这虚假的繁荣表象下,那源自地底的恐怖脉动,就越发清晰可怖。
“……然,先祖遗训,磐石之心,乃镇运之基,万不可轻动,更不可……”吴仁义念到这里,声音突然卡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石匣,又迅速收回,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续道:“……更不可为外邪所染!我等后人,当谨守祖训,心诚志坚,以血肉之躯,共卫家园!磐石永……”
就在“固”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响,如同亿万面巨鼓在地下同时擂动,猛地炸开!整个青石广场剧烈地、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又狠狠砸落!
“啊——!”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娘——!”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倾倒的碰撞声、碗碟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祭台上的香炉轰然倾倒,滚烫的香灰和燃烧的线香四处飞溅,引燃了附近的布幔!镇长吴仁义一个趔趄,手中的《磐石筑城录》脱手飞出,他本人则狼狈地抱住了祭台的柱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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