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不是温柔的飘,是砸。
铅灰色的夜空中,雪片像被巨人撕碎的棉絮,狠狠砸在北疆的冻土上。风裹着雪粒,呜咽着穿过哨所的木栅栏,发出鬼哭般的嘶鸣,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风雪中哀嚎。
燕十三靠在哨所的了望塔上,眼皮上结着层薄冰。他呼出的白气刚到嘴边就冻成了霜,像一蓬破碎的水晶,随即被凛冽的寒风卷走,消散在茫茫夜色中。
他手里握着刀。
一把锈得不能再锈的刀。
刀身斑驳,红褐相间的铁锈像干涸的血痂,层层叠叠,诉说着它经历的漫长岁月。刀柄缠着发黑的布条,有几处已经磨穿,露出里面粗糙的木头,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月光偶尔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刀身上,连一丝像样的反光都吝啬给予,只有那深入骨髓的锈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这把刀,配不上他燕十三的名字。至少伙夫老赵是这么说的,每次看到他擦拭这把刀,老赵都会摇头叹息,说他糟蹋了这么好的身手,却配了这么一把破铜烂铁。
燕十三不说话,只是擦。用雪擦。
冰冷的雪粒裹着粗糙的沙砾,在锈迹上反复打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时光在低语。偶尔能露出一小块暗灰色的金属,却很快又会被新的锈迹覆盖,仿佛这把刀天生就该与锈迹为伴。
今夜的雪太大了。
大到能盖住马蹄声,大到能吞掉人的影子,大到让这孤零零的哨所像漂浮在白色海洋里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
“十三哥,换岗了。”
底下传来小兵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憨直,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听起来有些飘忽。燕十三低头,看见一个裹得像粽子的身影在雪地里挪动,手里的长矛斜斜地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雪痕,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满。
“再等等。”燕十三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他的目光越过雪幕,望向更北的地方。那里是无尽的黑暗,仿佛是世界的尽头,藏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里有东西。
不是狼。狼的眼睛会发光,像鬼火一样,在夜里能飘出很远。也不是熊。熊的鼾声能震落松树上的积雪,沉闷而有力。
是更可怕的东西。
燕十三的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布条下的木头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涨,又冻得发硬,硌得掌心生疼。这种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让他能在这极致的寒冷中,敏锐地捕捉到风中每一丝异常的气息。
突然,他眉头一挑。
不是听觉,是感觉。
就像有根冰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了后颈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气息很淡,被风雪稀释得几乎不存在,却逃不过燕十三的鼻子。那是他多年来在生死边缘挣扎练就的本能,是比视觉和听觉更可靠的预警。
他缓缓直起身子,右手握住了刀鞘。
锈刀的刀鞘也是锈的,和刀身浑然一体,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刀身在鞘里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他的手在动,是刀自己在动,像是有了生命。
“怎么了,十三哥?”底下的小兵察觉到不对,声音里带上了怯意。北疆的夜晚,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燕十三没回答。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起来,像两颗寒星,穿透层层雪幕。他看见了,在最远处的雪丘后面,有东西在动。不是一个,是很多,像一群蛰伏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是骑兵。
他们的马蹄裹着麻布,踩在雪地里只有噗噗的闷响,被风雪完美地掩盖。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却被夜色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举着弯刀,刀身在雪光反射下,偶尔闪过一道妖异的弧线,像是死神的微笑。
胡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燕十三的手心就沁出了汗。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兴奋,一种久违的、面对强敌时的兴奋。他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驱散了些许寒意。
就在这时,他握着的锈刀突然烫了一下。
很轻微,像一根烧红的细针,在掌心极快地刺了一下。燕十三猛地一震,低头看向刀身。
那些顽固的铁锈,竟然在微微发亮。
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是一种沉闷的暗红色,像是烧红的烙铁被埋进了灰烬里,只透出一点点余温。刀身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锈迹下游走,勾勒出某种诡异而古老的图案,一闪而逝。
“敌袭!”
燕十三终于吼出声。他的声音冲破风雪,像一道惊雷在哨所上空炸响。
底下的小兵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咻”的一声锐响。一支羽箭穿透雪幕,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喉咙。小兵瞪大了眼睛,嘴里涌出的血沫瞬间冻结在下巴上,像一朵诡异的红花。他手里的长矛哐当落地,身体软软地倒在雪地里,很快就被落雪覆盖,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锈刀镇山河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锈刀镇山河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