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八月廿三,奉天城入了夜,白日里的暑气却仍盘踞在街巷之间,不肯散去。
北市场的霓虹灯牌次第亮起,在灰黑色瓦檐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黄包车夫的铜铃“叮铃铃”掠过青石板路,混着烟馆里飘出的劣质烟草味、绸缎庄伙计收摊时疲惫的吆喝声,还有酒馆里传出的猜拳行令声,揉成一团属于乱世的、躁动不安的烟火气。
陈峰靠在“同和客栈”二楼的木窗边,指尖夹着半截没点燃的“老刀牌”香烟。窗缝漏进的风带着潮热的湿气,吹得他军绿色作训服的袖口轻轻晃动——这身衣服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时身上唯一的“现代遗物”,他用老烟枪给的几块大洋,让客栈伙计巧手改成了短款,勉强藏住了里面的战术背心。
桌上摊着一张泛黄的奉天地图,纸边已经起毛,是老烟枪下午从商会偷摸弄来的。陈峰用铅笔在“北大营”三个字周围重重画了几个圈,又在西侧的“柳条湖”标了个尖锐的三角。笔尖顿在三角旁,他想起三天前在日军演习场外围看到的场景:三十多个日军士兵围着一段南满铁路,手里拿着铁锹和麻绳,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军官正指着铁轨比划,袖口的“情报课”徽章在夕阳下晃得刺眼。
那一幕如刀刻般印在他脑海里。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特种部队意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军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老烟枪探进头来,帽檐压得很低,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点煤烟——显然是刚从奉天站的煤场那边打探消息回来。他反手关上门,插上门栓,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桌上一放:“陈小哥,你要的东西,费劲巴力才弄着。”
油纸包打开,是一套东北军的灰布军装,还有个缀着铜扣的军帽。衣服的袖口磨得发亮,领口绣着个模糊的“7”字——是东北军第7旅的标识。旁边还放着个铁皮饭盒,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夹着几片酱牛肉。
“谢了。”陈峰拿起军装,指尖触到粗粝的布料,比他的作训服硬了不少。他抬头看老烟枪,“日军那边有动静没?”
老烟枪往椅子上一坐,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抹了把嘴:“邪乎得很。下午我在煤场听两个日本兵用日语聊天,说今晚有‘特别演习’,让他们提前把铁轨附近的‘闲杂人等’清了。还有,火车站那边多了不少宪兵,查得比往常严,连拉货的马车都要翻三遍。”
陈峰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特别演习”?他飞速检索着记忆中的历史知识,九一八事变前的日军演习,从来没在晚上搞过。而且三天前那个情报课军官的手势,分明是在标记爆破点——绝不是演习该有的动作。
“赵山河那边怎么样?”陈峰又问。前天他去北大营找过赵山河,想把日军可能破坏铁轨的事告诉他,结果刚进营门就被拦了。赵山河的副官说,旅长荣臻下了死命令,“禁止外人入营,禁止议论日军动向”,赵山河自己也被师长王以哲叫去开会了,连面都没见着。
老烟枪叹了口气,皱纹显得更深了:“别提了。我托人给赵连长带了话,他傍晚回了信,说他也觉得不对劲——今天下午日军有三辆卡车往柳条湖方向运了东西,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听声音像是炮弹和炸药。他想带人去看看,结果他上司说‘奉帅令,不得与日军起冲突’,把他关在连部反省了。”
陈峰的手指攥紧了铅笔,指节泛白。“不抵抗”的命令,果然已经传到基层了。他想起穿越前在军校学的历史:1931年9月18日,日军就是在柳条湖炸了铁轨,然后反咬东北军“破坏铁路”,顺势进攻北大营。现在才八月廿三,难道日军要提前动手?
“陈小哥,你真要去柳条湖?”老烟枪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担忧,“那边现在跟龙潭虎穴似的,日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这一去,要是被抓着……”
陈峰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军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眼中锐利的光芒。他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手心——是个迷你手电筒,电池还有三格电,是他穿越时唯一能正常使用的现代工具。
“我得去看看。”他声音低沉却坚定,“要是真像你说的,他们运了炮弹和炸药,那今晚就可能出事。北大营里有一万多东北军弟兄,不能就这么等着挨打。”
老烟枪还想劝,可看着陈峰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年轻人的脾气,看着冷静,骨子里比谁都倔——上次在奉天站,陈峰为了救个被日本浪人欺负的小贩,硬生生一个人撂倒了三个带刀的浪人,那股狠劲,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行吧。”老烟枪从怀里掏出个铜哨子,递给陈峰,“这是我以前在毅军当兵时用的,吹三下是‘安全’,吹两下是‘有情况’。我今晚在柳条湖附近的菜地里等着,要是你遇着麻烦,就吹哨,我想办法引开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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