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普同应了一声,跑去拿绳子。在墙根下,他看到了前几天拉回来、已经晾得半干的玉米秸子。它们被随意地堆放着,根部的泥土在干燥后结成块。
“爹,这些秸子根上的土要不要弄掉?”吴普同仰头问道。他想起林老师作业里好像没要求观察秸子,但数学估算……或许可以从这里找点数据?
“嗯,得弄干净,不然烧灶时烟大,呛人。”吴建军在房顶上回答,“等玉米晒上,下午有空就弄。”
下午,当金黄的玉米在房顶尽情沐浴阳光时,吴建军带着吴普同开始处理玉米秸子。工具是锄头和几根结实的木棒。吴建军示范:抓起一捆玉米秸子,用力摔打在地上,或者用锄头背、木棒敲击根部,把板结的土块震落、打散。泥土簌簌落下,露出秸秆原本灰白或浅黄的色泽。
“爹,这一捆有多少棵?”吴普同一边学着摔打秸子,一边趁机问。
“没数过,”吴建军挥着锄头背敲打,“大概……三四十棵一捆吧?你问这干啥?”
“哦,没啥,随便问问。”吴普同不敢说是作业。他默默记下“一捆约30-40棵”。他又观察父亲打捆:将清理干净的秸子理顺,用柔韧的玉米叶子拧成的“草绳”拦腰捆紧,捆成直径一尺左右、一人多高的圆柱体。打好的捆整齐地码放在地头,或者等排车有空再拉回家,堆在柴火垛旁。这些秸子,是冬天灶膛里温暖的火苗,也是牲口(虽然吴家没有)冬日里珍贵的草料。
吴普同看着那些被打理干净、捆扎整齐的玉米秸捆,又看了看房顶上金灿灿的玉米,再看看父亲沾满泥土和汗渍的脊背,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中成型。他趁着喝水的间隙,再次掏出草稿纸,在背面飞快记下:
“数学估算:一垄玉米约XX步(目测,不准)。爹锄倒一垄玉米杆约用XX分钟(估算,根据太阳位置)。一捆玉米秸子约有35棵(爹说约30-40,取中间)。家里共打了XX捆秸子(待数)。”
虽然数字大多是估算甚至猜测,充满了不准确,但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将数学的触角伸向这片他无比熟悉的土地和劳动。做完这些,他感觉和书包里那张油印作业纸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点点。
傍晚,当夕阳再次将村庄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时,吴普同坐在自家低矮的门槛上。院子里,新晒的玉米在屋顶闪耀,清理干净的玉米秸捆整齐地码在墙角。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干草和阳光的味道。他摊开那本淡蓝色的日记本,就着堂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15瓦灯泡依旧吝啬地释放着微光),开始将草稿纸上那些零散的、沾着汗渍和泥土气息的文字,工整地誊写到日记本上。
灯光昏暗,他的眼睛有些发酸。腰背的酸痛并未消失,手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笔尖划过光滑的道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墨迹在纸页上缓缓晕开。他写着烈日下的挥汗如雨,写着玉米叶的锋利,写着拖筐的沉重,写着父母疲惫的身影;也写着剥玉米时灯下的温暖(尽管灯光微弱),写着房顶金色的希望,写着清理秸子时的发现……他将那些估算的数字,也小心翼翼地标注在日记的空白处。
字迹不如在学校时工整,有些地方因为疲惫而显得歪斜。墨迹也因灯光太暗、手不稳而偶尔洇染。但这篇诞生于尘土与汗水之中的日记,却比以往任何一篇都显得厚重。它不再仅仅是完成作业的任务,更像是一场笨拙而真诚的对话,与这片土地,与艰辛的劳作,也与那个在灯下坚持记录的自己。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小小的身影,将他和膝上的日记本,还有院子里那些金黄的收获,一同融入了秋日深沉的暮色里。那条“灯下的路”,在尘土与汗水的洗礼后,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变得更加坚韧,执着地向着未知的前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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