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而沉重。晚饭时分,李秀云勉强热了热中午的剩菜,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却谁也没有动筷子的胃口。吴小梅被半哄半扶地坐在那里,眼神依旧空洞,偶尔扒拉两口饭,也是机械地咀嚼着,仿佛不知其味。她的沉默和间歇性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昏暗的灯光下,饭菜的热气寥寥升起,很快便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只剩下无声的焦虑在弥漫。
吴普同看着父母憔悴不堪的面容,看着妹妹那令人心碎的模样,知道自己必须拿出个主意。他放下筷子,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爹,妈,县医院查不出原因,咱们……咱们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要不,带小梅去保定的大医院看看吧?那里的医生水平高,设备也先进,兴许能查出点什么。”
吴建军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辛辣的烟雾笼罩着他愁苦的脸。去保定,意味着更多的花销,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份对未知结果的恐惧。但看着女儿的样子,他知道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灰烬簌簌落下,仿佛是他内心挣扎后无奈的决断。“……去吧。明天一早就走。”
李秀云用围裙角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我去找三婶借点钱,家里……家里的钱怕是不够。”她的语气里带着羞愧和艰难。作为母亲,她恨不得立刻把女儿送到最好的医院,但现实的拮据又像一根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妈,我……我上学期的奖学金,还有不少,我带着。”吴普同连忙说道。那笔他原本打算用来买些专业书或者补贴生活的奖学金,此刻显得如此重要。
这一夜,无人安眠。吴普同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屋里父母压抑的商量声和妹妹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呓语,心里像是压着一块铅。他对大医院抱有希望,但同时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万一……万一也查不出来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起来了。李秀云给吴小梅穿上了最干净体面的衣服,自己也仔细收拾了一下,试图掩盖连日来的疲惫。吴建军沉默地检查着要带的东西,不多的现金、干粮、水壶。吴普同则小心地扶着妹妹,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眼神依旧茫然,对外界的准备毫无反应。
他们赶到县城,坐上了最早一班开往保定的长途汽车。车上,吴小梅似乎对颠簸和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开始不安地扭动,嘴里发出更大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引得同车的乘客纷纷侧目。李秀云紧紧搂着她,低声安抚,脸上火辣辣的,既是心疼,又是难堪。吴建军则把脸扭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田野,眉头锁成了一个大疙瘩。吴普同坐在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父母那份沉重的、几乎要将他们压垮的无力感。
抵达保定汽车站,熟悉的喧嚣再次包围了他们,但此刻一家人全然没有心情感受城市的繁华。按照原计划,他们先投奔吴建军的叔公家。叔公家住在保定老城区一条狭窄的胡同里,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平房小院。
敲开院门,吴建军的叔公,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人开了门。看到吴建军一家这副模样,尤其是眼神直勾勾的吴小梅,老人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们让进屋里。叔公的老伴也闻声出来,两位老人看着小梅的样子,都是连声叹息。
正在寒暄间,门外又传来声音,是叔公的女儿,也就是吴建军的堂姑姑,提着菜篮子回来了。这位姑姑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打扮比叔公他们要时髦些,说话语速也快。
“建军?秀云?你们咋来了?这是……”姑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被李秀云紧紧搀扶着的吴小梅身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李秀云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着把女儿突然发病、县医院查不出原因、不得已来保定想找大医院看看的事情说了一遍。
姑姑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放下菜篮子,凑近仔细看了看吴小梅的状态,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摇了摇头。
“唉,这孩子,看着是有点……不对劲。”姑姑压低了声音,把吴建军和李秀云拉到一边,吴普同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大哥,嫂子,不是我说,”姑姑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信,“这查不出毛病的怪病,有时候啊,不一定是身子骨的事。你们想,医院那套,是看实病的,这种虚病……它看不出来!”
她顿了顿,看着夫妻俩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继续说道:“要我说啊,你们先别急着往医院跑,那地方,人多,折腾,花钱如流水,还不一定有用。咱们保定城西有座大佛寺,香火旺得很,里边的师傅们都是有道行的。很多医院看不好的邪乎病,去那儿上上香,请师傅给念念经、做做法事,就好了!灵验得很!比去医院省钱多了,也省得孩子受罪。”
这番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吴建军和李秀云本就混乱的心湖。他们来自农村,对于神佛之事,内心深处是存有敬畏的。尤其是当现代医学束手无策时,这种传统的、带有神秘色彩的解决方式,就具有了强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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