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计算机领域,对吴普同而言,仿佛在厚重的现实壁垒上,意外凿开了一扇窥见未来世界的窄窗。尽管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小心翼翼甚至笨拙的迟疑,但那冰冷的“大脑袋”机器内部所蕴含的逻辑与可能性,却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那种通过一行行看似简单的代码,就能命令机器执行任务、呈现出特定结果的过程,让他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建立在严格规则之上的创造乐趣。这与他所学的畜牧专业中,那些依赖于生物自身规律和自然条件的知识体系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由人类理性构建起来的世界。
学校的微机室,在非课程安排时段是对外开放的,只是需要收费。这对于生活本就拮据的吴普同来说,是一笔需要反复权衡的额外开销。他犹豫了好几天,盘算着如果每天少喝一碗稀饭,少吃一个馒头,是不是就能省出来。最终,对知识的渴望,或者说,是那种不甘被时代甩下的紧迫感,战胜了肠胃的诉求。他跑去微机室管理办公室,用省下来的饭钱,办了一张面值不大的充值卡。握着那张薄薄的、印着磁条的卡片,他感觉像是握住了通往那个新世界的、有限的通行证。
自此,只要下午或晚上没有必修课,吴普同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机房。他不敢待太久,通常只是一个多小时,精确计算着卡里的余额消耗。他通常会选择角落里那几台相对老旧、但运行VB环境还算稳定的机器。坐在屏幕前,他首先做的不是立刻编程,而是打开一个空白的文本文档,练习盲打。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基础任务。他看着键盘上杂乱无章的字母,回忆着指法图,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僵硬地在键盘上寻找位置。“A…S…D…F…J…K…L…;”,他嘴里无声地默念着,屏幕上随之跳出一个个参差不齐的字符。与周围同学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打字速度相比,他的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但他不急不躁,只是重复,再重复,感受着指尖与键帽碰撞的微弱触感,试图将那些字母的位置刻进肌肉记忆里。
练习完指法,他才郑重地打开Visual Basic。他不敢像有些同学那样,随意尝试各种复杂的函数和控件,他选择了一种最“笨”也最扎实的方法——将课本上的每一个基础示例,都亲手敲一遍,运行,观察结果,理解每一行代码的含义。从最简单的“Print "Hello World"”,到条件判断“If…Then…Else”,再到简单的循环“For…Next”。他遇到问题,首先是自己翻书,反复对照,实在想不通了,才会趁老师或管理员巡视时,鼓足勇气上前请教,问题往往也极其基础,有时会让被问者露出些许不耐,但他依旧坚持。
这天晚上,他又在机房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调试一个计算1到100累加和的循环程序。最初他总是得不到正确结果,要么是死循环,要么结果不对。他一行行检查代码,对照课本,终于发现是一个变量的初始值设置错了。当他修改后再次运行,屏幕上赫然跳出“5050”这个数字时,一股巨大的成就感瞬间淹没了他。那是一种纯粹的、依靠自己的逻辑思考和细致操作解决问题的快乐,与土地上耕耘收获的喜悦不同,这是一种在抽象世界里构建成功的满足感。他小心地将这个成功的程序保存到自己的软盘里,像是珍藏起一枚小小的胜利勋章。
带着这份微小的兴奋和满足,吴普同回到了316宿舍。推开门,一股暖意和熟悉的男生宿舍气息扑面而来,与外界的清冷形成对比。康大伟正靠在床上看小说,李学家则刚洗完脚,正趿拉着拖鞋往床边走。
“哟,咱们的‘程序员’回来了?”康大伟抬起头,半开玩笑地打了个招呼。他们都知道吴普同最近迷上了泡机房。
吴普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去练习一下,还不熟练。”
这时,李学家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脚,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普同,晚上有个女的给你打电话。好像……叫娟子?说让你回来了给她回个电话。”
“娟子?”吴普同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去年,还是她来农大找他,倾诉关于张二胖的烦恼,春节时在王小军家一起吃过一次饭,后来听说她去了西藏当志愿者,之后便只是偶尔通信,说说那边的高原风光和教学琐事,联系渐渐稀疏。她突然来电,会是什么事?
道了声谢,吴普同放下书包,拿起宿舍那部分机电话,按照之前娟子留给他的号码,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长长的“嘟——”声,响了好几遍,才被接起。
“喂?”是娟子的声音,但听起来有些遥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娟子?是我,吴普同。你找我?”
“普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响起娟子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脆,透着一股深深的失落,甚至可以说是迷茫,“我……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报了名,支援西部大开发的那个志愿者项目,批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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