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占线。"不知道第几次重拨后,吴普同无奈地放下听筒。
康大伟躺在床上,头也不回地说:"正常,现在全楼的人都在打电话。你说这疫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吴普同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喂?"
"普同?"是马雪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刚试了好久才打进来。"
"我这边也是。"吴普同松了口气,转身面向墙壁,压低声音,"你今天怎么样?"
通话时间总是宝贵而短暂,信号也时好时坏。他们互相通报着各自的情况,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今天测体温正常"、"食堂吃了什么"、"消毒水味道还是那么冲",但仅仅是听到对方的声音,确认彼此安好,就足以带来莫大的慰藉。
"我们厂里今天又发了一批口罩,比之前的厚实点。"马雪艳说。
"我们宿舍李学家今天有点咳嗽,把大家紧张坏了,还好后来测了两次体温都正常。"吴普同也会分享身边的琐事。
更多的时候,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不约而同的"你要照顾好自己"、"嗯,你也是"。千言万语,最终都凝结在这最简单的叮嘱里。
其二,是给西里村的家里打电话。与联系马雪艳的艰难相比,打往家里的电话往往顺畅许多。村里的情况,通过父亲吴建军那带着浓重乡音、不紧不慢的叙述,传递过来。
"村里没啥事,"吴建军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着一种属于土地的沉稳,"就是大队说了,不让瞎串门,不让出村。咱家你娘养的鸡够下蛋,菜园子里菜也长起来了,饿不着。"
"家宝呢?他没嚷嚷着要出去打工?"吴普同问。
"他?老实待着呢!这会儿出去谁要啊?正好,在家帮我收拾收拾院子,拾掇拾掇农具。"吴建军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出太多焦虑,"你在学校好好的就行,别操心家里。咱这农村,地里有粮,院里有菜,井里有水,啥都不缺。就是你这……关在学校里,吃得好不?钱够用不?"
父亲的话,像一股沉稳的力量,安抚着吴普同因都市封闭而焦灼的心。他描绘出的西里村的图景——虽然同样限制流动,但凭借着千百年来农村自给自足的韧性,生活依然在以一种更接近自然节律的方式缓缓继续——与学校里这种高度组织化、依赖外部供给、充满消毒水味的封闭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这边都好,学校管吃管住,放心吧爸。"吴普同总是这样回答,报喜不报忧。
挂了电话,走回寂静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宿舍,吴普同的心会变得异常复杂。他牵挂几十里外乳品厂里坚守的恋人,也思念百里之外村庄里平静度日的家人。他自己,则被困在这座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失去自由的象牙塔里。三条线,三种被疫情改变的生存状态,通过那根细细的电话线,交织在他心头。
日子,就在这每日的体温测量、定时打饭、消毒水气味、以及与远方亲人恋人短暂而珍贵的通话中,一天天缓慢地流逝。一切仿佛都进入了一种稳定的、低耗能的运行模式,变得"井然有序"。但这种秩序,是建立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无形的压力之上的。表面的平静下,是对未知解封之日的期盼,是对外界真实疫情的好奇与恐惧,是年轻生命被禁锢的躁动与无奈。他们适应了这种非常态的生活,就像被迫适应了一个狭窄的茧房,但破茧而出的渴望,从未停止在心底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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