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也犯嘀咕,这么晚了,能是啥好事?于是我就悄没声地眯着,不敢吱声,也没开灯,就瞪着眼睛看着窗外。”
“可那敲窗户声越来越急,‘梆梆梆、梆梆梆’!见我一直不回应,窗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师傅,张师傅,您起来一下,麻烦您,我想买点豆油。’”
“我当时听着那声音,浑身不舒服,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还是不敢答应。”
“我不答应,她就一直敲,可窗外又看不到人影,我心里直发毛。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说:‘这是我们生产队自己榨的油,不卖!再过几天就按家分了。你是哪家的?’”
“外面的女人说:‘我就想现在买点,给我孩子烙点油饼。我不白拿,我给钱。’”
“我一琢磨,要是不给她弄点油,她恐怕不会走,这一宿我也别想睡了。于是,我壮着胆子打开了门。”
“门一开,我就看见窗户下站着一个女人。月光照着她,脸色煞白煞白的,头发还挺长。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我问她:‘你是谁呀?不是这屯子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
“就听那女的说:‘你当然没见过,我死的时候,还没你呢!’”
“听到这儿,我魂儿都快吓没了!”
“她可能看出我害怕了,赶紧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要是活着,都得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黑龙江这地方挺好,地多人少,可那年头,全国闹灾荒,实在没吃的了。我女儿饿了四五天,嘿,给饿死了……她临死那天晚上,就想吃口油饼,嘴里一直念叨着油饼、油饼,可到死也没吃上。后来,我也饿死了。’”
“‘到了那头,我们娘俩又遇着了,我就总想着给她烙油饼吃。每年这个季节,老油坊打油,我都会来弄点油。可今年你来了,我就进不去了,你知道为啥不?因为你这墙上,挂着一把扎枪,那玩意渗人,厉害得很!’”
“‘可我还不想走,我不想让我女儿失望啊。老张师傅,我求求您,咱都是当家长的,您行行好,卖给我一斤豆油吧,我给您钱。您别怕,我不给您纸钱,我给这个……’”
“说着,她递给我一个拴着红绳的大钱儿。我接过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我又接过她手里的陶瓷罐,进屋给她打了满满一罐子油。她拿着油,千恩万谢,嘿,一转眼人就没了。这算是我唯一一次自作主张,动了公家的油吧。”
“等她走了,我这颗心才算落下来。第二天,我把这一罐子油记在了咱家自己的账上。那一夜再无事。”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嗨,跟做了场梦似的。但是,我枕边还真就放着那个带红绳的大钱儿。喏,就这个。”
说到这儿,三子爷爷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大钱儿,递给了小三子。
“那女的还说,这大钱儿能保平安。也许咱家后来盖房那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能平安无事,还真多亏了它。”
“三子,你以后记得,啥事都别怕。只要我们没干过坏事,就一身正气,什么邪魔歪道也侵犯不了我们。”
“还有就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能帮,就帮一把吧。一定要记住这事。”
三子听完爷爷的故事,反而一点都不害怕了。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大钱儿,心里觉得很踏实,后来一直睡到大天亮。
那枚大钱儿,爷爷后来就给了三子,一直陪伴了他很多年。虽然不知道这大钱儿是否真有辟邪避难的功效,但那些年,三子确实没遇到过什么特别大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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