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冠冕堂皇。
林望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刘建国这番话,翻译过来其实只有一层意思:钱来了,项目是我的,功劳是我的,你,林望,就负责把事情给我办好,办漂亮。
这三百万,已经成了刘建国眼中最耀眼的政绩资本。
“请书记放心,我一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乡党委和您的信任。”林望抬起头,态度诚恳。
从刘建国的办公室出来,林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目光无意中扫过楼下,正看到乡长马文远从他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上下来。
几日不见,马文远似乎憔悴了不少,但当他抬头望向办公楼时,那双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种如饿狼般的幽光。
林望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在马文远那片灰败的[怨毒]与[惊惧]的标签云雾中,一缕微弱但顽固的火苗,正因为那三百万资金的到来,而重新燃起。
[东山再起]!
旁边,还有一个更加赤裸的标签——[分一杯羹]!
林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个想把钱当成政绩往上爬,一个想把钱当成救命稻草和翻本的赌注。而夹在中间的,是他,以及那笔真正属于全乡百姓的救命钱。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有些疲惫。
这比抓一个纵火的村霸,要难上百倍。那是看得见的敌人,可以用计谋,用武力。而现在,他面对的是看不见的欲望,是体制内的规则和人心。
“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门开了一条缝,赵明探进半个脑袋,那张菊花脸上堆满了笑:“林主任,没打扰您吧?晚上……晚上乡里几个同僚,想请您一起吃个便饭,给您……给您庆功,您看……”
林望看着他头顶上那[奉命行事]和[忐忑不安]的标签,立刻明白这是谁的授意。
拉拢、试探、示好……各种戏码,都将围绕着这笔钱轮番上演。
林望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心意领了,饭就不吃了。项目刚拿到资金,千头万绪,我得抓紧时间琢磨一下,怎么把这笔钱管好、用好,不能辜负了领导和百姓的期望。”
赵明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林主任高风亮节,一心为公,我们……我们都得向您学习!”
说完,他如蒙大赦般缩回头,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望走到窗前,目光越过大院,投向那栋独立的、有些陈旧的财政所小楼。他知道,从今天起,那栋小楼不再是乡政府里可有可可无的附属品,它已经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而自己,就站在这风暴眼之中。
退,是万丈深渊,这笔钱一旦出问题,他将万劫不复。
进,是龙潭虎穴,要同时与刘建国和马文远这两只狐狸和饿狼周旋。
林望的眼神,在短暂的迷茫后,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
他不能退,也绝不会退。
既然你们都想在这笔钱上伸手,那我就给这笔钱,造一个谁也无法染指的、带电的铁笼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转身,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纸和笔,不再有丝毫犹豫。他要画一张图纸,一张权力制衡的图纸,一张能把所有人的手都挡在外面的图纸。
写下第一个标题后,他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刘建国办公室的号码。
“书记,是我,林望。关于项目资金的监管问题,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您汇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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