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办公室的门在林望身后轻轻合上,将那片温暖的灯光与茶香,连同那句意味深长的“巧不巧”,一并关在了里面。
门外的走廊,空旷、幽深,只剩下应急指示灯散发出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色幽光。林望的脚步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响起,又被这无边的寂静迅速吞噬,显得格外孤单。
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
窗外,是省城璀璨的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海。车流如织,像一条条不知疲倦的金色长龙,在这座城市的血管里奔腾。可这一切繁华与喧嚣,都与此刻的林望无关。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棋手。
“巧不巧?”
王林最后那句话,像一枚淬了冰的钢针,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不是一句随口的闲聊,这是最后一块拼图。
当这块拼图被摆上桌面时,整副棋局的全貌,便在林望的脑中轰然展开,清晰得令人不寒而栗。
省政策研究室递上了一份直指“清河农场”历史问题的报告。
王林,这位当年的“涉事者”,敏锐地嗅到了风向,借着这份报告,将自己这个“新人”推上前台,让自己写一份“补充思考”,把火引向更高层。
自己刚刚写完,一封匿名的威胁短信就精准地发到了手机上。
紧接着,王林就告诉自己,被报告所指的副省长钱振国,明天,就要去报告的“发源地”——省政策研究室视察。
这是一场早已开始的围猎。
一方,是那位藏在幕后的省委常委,通过政研室,射出了第一支箭。王林,则是抓住了机会,想要“金蝉脱壳”的聪明人。
另一方,钱振国,显然也收到了风声。他明天去政研室,名为“视察”,实为“示威”。他要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力,去敲山震虎,去警告那些执笔者,去扑灭这刚刚燃起的火星。
而自己,林望,就是双方角力中心那枚最显眼,也最脆弱的棋子。
自己写的那份“补充思考”,就是一颗已经装填上膛的炮弹。王林随时可以把它发射出去,作为向那位常委纳上的投名状。而一旦钱振国顶住了压力,开始反击,那么自己这个“执笔者”,无疑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弃子。
那条威胁短信,就是钱振国阵营射出的冷箭,警告自己这枚棋子不要乱动。
退,已无路可退。自己的名字已经和这件事绑在了一起。
进,则是被动地等待宣判。
林望的目光,从远方的霓虹,收回到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他看到倒影中的自己,眼神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片平静之下,是何等汹涌的波涛。
他不能等。
棋子,之所以是棋子,是因为它只能在棋盘的格子里移动。但如果,棋子能掀动棋盘之外的力量呢?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需要一个“裁判”。
一个能让所有棋手都心存忌惮的、绝对公正、也绝对强力的“裁判”。
省纪委。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将这件事捅到省纪委,看似是引火烧身,实则是唯一的生路。只要纪委介入,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它将不再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政治博弈,而是一场反腐斗争。
在“反腐”这面大旗下,任何派系,任何常委,都不敢公然插手。
如此一来,自己这枚处在风暴中心的棋子,反而会因为“提供了线索”,而暂时进入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这才是真正的“借力打力”。借纪委之力,打乱所有人的布局,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林望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的脚步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变得沉稳而坚定。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电脑屏幕,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他坐下来,没有开灯,任凭自己隐没在黑暗里。
他闭上眼,【关系链】系统在脑海中缓缓启动。一张覆盖全省官场的、无形的巨网,开始以他为中心,徐徐展开。
直接去找省纪委书记?不行。那太鲁莽,也太惊人,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中间人”,或者说,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这个人,必须在纪委系统内,职位不能太低,否则没有话语权;但也不能太高,否则自己根本接触不上,而且高层之间的关系更为复杂,容易陷入新的漩涡。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头顶的标签,必须是【正直】。一种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的、纯粹的【正直】。
林望的意识在【关系链】这张大网上飞速地搜索、筛选。
他首先想到了当初来云州考察的省委考察组。组长是一位以【严谨】和【公正】着称的老领导,但他已经退居二线,影响力有限。
他又想到了市委书记,但这件事牵扯到副省长,将市委书记拉下水,不是帮忙,是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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