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上,最后一丝夜色被晨曦温柔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鱼肚白的微光,缓缓浸润着青墨色的云层。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的栖云镇,如同一个贪睡的婴孩,在这片渐明的天光中缓缓苏醒。
薄雾如纱,轻笼着小镇的黑瓦白墙。几声零落的鸡鸣犬吠,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紧接着,是各家各户陆续响起的、带着惺忪睡意的开门声和泼水声。炊烟袅袅升起,笔直的,或是被微风带出婀娜的姿态,融入尚未完全褪去的晨霭里,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柴火与米粥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暖香。
林羽深吸了一口这清冷而熟悉的空气,早早地便坐在了自家小院那略显斑驳的木门槛上。他的膝盖上摊着一本边角已经卷起、封面模糊难辨的旧书——《星宿野闻录》。书页泛黄,插图粗糙,讲述着诸如“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天星坠地,化为奇石,引路幽冥”之类的荒诞传说。
镇上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孩子有些“痴气”。他不像其他少年那样热衷于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或是围着镇里唯一那家铁匠铺,看火星四溅、听锤声叮当。他总爱一个人待着,要么对着天空发呆,要么就是捧着这些“无用”的闲书,一看就是大半天。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粥饭的香气传来。父亲已经扛着锄头,走向镇外那片被露水打湿的田地。这是栖云镇千百个清城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
然而,林羽的心,却从未被这四面环绕的群山真正困住。他的手指拂过书页上那幅简陋的星图,目光却早已穿透了纸张,投向了那片无垠的、蔚蓝的苍穹。栖云镇很好,安宁、祥和,像是一个温暖的巢穴。但巢穴之外,是怎样的世界?书里说的,是真的吗?那些能飞檐走壁的仙人,那些吞吐日月精华的异兽,那些隐藏在名山大川之中的秘境……它们,是否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像是一颗被深埋的种子,总是在这样的清晨,悄然顶开他心头的土壤,探出稚嫩却执拗的芽尖。
“小羽,别发呆了,快进来吃早饭!”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林羽合上书,应了一声,将那份对外面世界的遐想暂时压下,起身走回屋内。粗糙的木桌上,摆放着清粥、咸菜和几个刚蒸好的馒头。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棂,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又看你那些神仙书呢?”母亲将一碗最稠的粥推到他面前,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那些都是骗人的玩意儿,当不得真。好好跟你爹学种地,或者去跟镇东头的张木匠学门手艺,将来也好成家立业,平平安安的。”
林羽埋头喝粥,含糊地“嗯”了一声。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栖云镇的逻辑就是这样:土地、手艺、家庭,构成了一个完整而稳固的世界。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幻想,都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可是,“平平安安”……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温柔的枷锁,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吃完饭,母亲递给他一个竹篮,“去,给爷爷送点早饭。他昨天又念叨你了。”
林羽的爷爷住在镇子最东头,靠近山脚的一间独院里。他是镇上最年长的老人,也是唯一一个从不嘲笑林羽爱看“闲书”的人。
提着竹篮,林羽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路两旁的店铺陆续开张,杂货铺的老板正在卸下门板,布庄的伙计在打扫门口,早点摊子的油锅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相熟的叔伯阿姨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一一礼貌回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去见爷爷,总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
爷爷的院子很安静,几棵老树投下浓密的绿荫。老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峦,手里盘着两颗光滑的核桃。
“爷爷。”林羽唤了一声,将篮子放在石桌上。
老人回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羽来啦。”他的目光落在林羽夹在腋下的那本《星宿野闻录》上,笑意更深了些,“又找到什么有趣的故事了?”
林羽眼睛一亮,在爷爷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指着一页说道:“爷爷,这本书里说,在极北的苦寒之地,有万丈冰川,冰川之下,封印着上古时期的神龙,等待有缘人去唤醒。您说,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爷爷没有直接回答,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粗茶,又给林羽倒了一碗清水。“小羽啊,你觉得我们栖云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林羽想了想,说:“书上说,有浩瀚的大海,有无边的沙漠,有比我们这山还高很多的雪山,还有住着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的繁华都城。”
“是啊,”爷爷呷了口茶,目光变得悠远,“世界很大,很大。我们栖云镇,不过是恒河中的一粒沙。”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不过,书里写的,未必是全貌。有些存在,比龙更古老,比星辰更遥远,它们藏在这个世界的‘背面’,或者说,藏在一些……‘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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