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过后,细雨不再缠绵,阳光一日比一日炽烈起来。
京城的“观察力共修坊”如野草燎原,从西坊蔓延至南市、北巷,甚至远播江南州县。
人们不再只争抄《微表情解码录》或背诵《角色行为预判十三式》,而是开始争论——这些技巧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执念?
一场思辨之风悄然席卷天下。
西南边陲,崇山峻岭之间,一座废弃驿站孤悬于古道尽头。
檐角残破,青瓦剥落,唯有几根木柱仍倔强地撑着一方遮雨之地。
小荷就坐在那儿,膝上摊着一只磨穿了底的粗布鞋,针线在指间来回穿梭,动作轻缓却精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头上裹着素巾,像个寻常山村妇人。
可那双眼睛,平静得近乎冷冽,仿佛能穿透每一句闲谈下的潜流。
南来的商队在此歇脚,围炉煮茶,话题却不由自主滑向近日最热的一桩奇事——
“你们听说了吗?京城西坊那个共修坊,前日有个乡下少年站起来问:‘我们为什么想揭穿?’”
“可不是嘛!满屋子人都哑了火。有人说这是疯话,可越琢磨越瘆得慌。”
“我听人说,这问题早三年就在某县学黑板上写过,署名是个‘荷’字……莫非是同一个人?”
柴火爆了个火星,溅到小荷脚边。
她手一顿,针尖险些刺入指尖。
三年前,她在那座破败县学的讲台前站了一夜,炭笔在黑板上写下那句话时,窗外正落着冷雨。
她记得自己说:“识人之前,先问自己为何要看。”第二天,县令派人来查,黑板已被人连夜擦去,连粉笔灰都扫得干干净净。
原来,那颗种子,终究还是发了芽。
她低头看着针线包,指尖缓缓探入夹层,取出一片极小的铜铃残片——边缘参差,锈迹斑驳,仅余半圈刻纹,隐约可见一个“识”字轮廓。
那是当年宫中凤篆监外,那家被查封的破铃铺最后留下的东西。
据说苏识曾在那里秘密会见过七名心腹,用铃声传递暗号。
后来大火烧了整条街,唯独这块残片被她从灰烬里捡出。
她凝视良久,轻轻起身,走到墙角,挖了个浅坑,将残片埋了进去。
“你说得对。”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荒草,“可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说的“你”,没人知道是谁。
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习惯,早已刻进骨血。
哪怕退隐江湖,哪怕誓言不再插手是非,只要真相藏在言语缝隙里,她的耳朵就会自动捕捉那一丝错拍。
数日后,她乔装成采药妇,背着竹篓进入西南深山。
此地新近兴起一座“盲判堂”——百姓自发集会,蒙眼听讼,单凭语调、呼吸、停顿来判定供词真伪。
传说是得了《识鉴录》真传,且有所突破。
她混在旁听人群中,不动声色。
堂上,一名男子跪地哭诉被诬偷牛,语气激愤;另一人作证,言辞流畅,滴水不漏。
主持者戴着黑布眼罩,忽然抬手,打断证人:“你刚才回答‘何时看见’时,吞咽了两次。第三次提问才眨眼——情绪延迟0.8秒,不合常理。”
众人哗然。
小荷瞳孔微缩。
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进化。
《识鉴录》里确有“情绪延迟反应”一节,专用于识别训练过的谎言者,但从未提及结合眨眼频率与喉结运动的交叉验证法。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接下来竟有个七八岁孩童被请上台,接连发问:“你看见他偷牛时,牛有没有叫?”“那你为啥没喊人,要等到天亮才说?”
天真之问,直刺逻辑漏洞。
主持者嘴角微扬,显然是有意安排。
小荷本欲悄然离去,就在这时,一名老妇颤巍巍走上台,诉说儿子被冤斩首旧案。
她说到关键处,声音哽咽,双手紧握。
可小荷听到了。
那一瞬的呼吸错拍——短促、压抑,像是强行忍住尖叫的本能。
这不是悲伤的节奏,是长期恐惧形成的肌肉记忆。
她在宫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被打压的奴婢、被监视的妃嫔、被迫沉默的告密者……这种呼吸模式,往往意味着她说的并非全部真相,而是被某种力量反复“修正”过的版本。
她立刻掏出随身纸条,记下时间节点与反应特征。
可下一秒,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手指一颤,将纸条撕成碎片,塞入口中,慢慢嚼碎咽下。
她不该记的。
她已经不是那个必须破解一切的人了。
当晚,她在一处山洞独坐,篝火将熄未熄。
取出随身携带的空白册子——三年来,它始终空无一字。
她曾发誓,不再书写任何分析,不再标注任何人设。
可今夜,她没有写字。
她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一面镜子,从中裂开,两边映出不同的脸:一边冷静如刀,一边泪痕未干。
裂痕蜿蜒,通向未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李言李语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李言李语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