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穿华服,也不戴珠翠,一身素衣如纸,却比整个紫宸殿都重。
但她从未以“识夫人”自居,甚至厌恶这个称呼。
她说:“思想不该有主人,就像风不属于谁。”
可如今,她的名字被刻在石碑上,写进童谣里,供在百姓口中的“灵位”上。
而她早已不在。
“我不知道。”白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她不高,也不美,走路时总低着头,像是怕惊扰了影子。”
少年愣住,随即笑出声来:“可您刚才走过来的样子,像极了书中写的——‘静如渊,动如风’。”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然刺进白砚心口。
他怔住了。
那一刻,风停了,沙粒悬在空中,连腕间那枚残铃都仿佛要挣脱锈蚀,发出一声迟来十年的轻响。
他缓缓抬起手,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一节断绳——灰白、粗粝、边缘磨损得几乎散开。
这是当年苏识用来捆《民治三策》手稿的麻绳。
她写完后随手一系,没打结,也没剪断。
后来火起宫变,书稿焚半,只剩这截绳头被他从灰烬中扒了出来。
他曾带着它走过千里荒原,穿过暴雨山洪,却从未想过要在何处留下痕迹。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步步走向驿门前那棵老槐树,树皮皲裂如史册卷边。
他踮起脚,将那寸许断绳缠上横枝,打了半个死结——不是祭奠,也不是传承,只是一个证明:她来过,且种下了不会说话的种子。
风起,绳尾轻颤,如同脉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已入隆冬。
第一场雪落下时,整座皇城陷入诡异的寂静。
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灯笼,却没有点烛。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倒扣的粗瓷小碗。
夜风穿堂而过,吹过碗口,竟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宛如古琴拨弦,又似万人齐吟。
大理寺卿带兵闯入坊巷,厉声喝道:“此乃妖术惑众!速速拿下施术之人!”
士兵刚要动手,忽见前方雪地中立着一道玄色身影。
萧玦披着大氅,手中提着一盏同样的无烛灯,碗口朝下,静静悬于掌心。
雪花落在碗沿,堆积成环,却不掩其声。
他抬起头,目光冷彻如冰湖深处。
“你们听见了吗?”他淡淡道,“这不是鬼哭,是风在说话。”
众人僵立原地。
风继续吹,碗继续鸣,整条街巷如同苏醒的巨兽,用沉默奏响最锋利的乐章。
萧玦转身离去,靴印深深浅浅,没入雪幕。
而在宫城最深处,御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案头堆满了各地呈报的《共修坊章程》《游学驿名录》《民间议水录》,厚厚一叠,皆未批红。
内侍战战兢兢捧来新制的朱笔,却被他挥退。
他只是凝视着窗外那一片茫茫白雪,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点头许可。
然后,他提笔写下一道密旨,墨迹如刀:
“凡妄称‘识夫人显圣’者,以蛊乱民心论处。”
笔尖顿了顿,又补一句:
“她不信神,也不要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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