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五年,冬。
一场初雪刚过,会稽郡郊外的万竿竹林裹着银霜,竹叶上的积雪坠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倒比寻常冬日多了几分生机。
竹林深处的竹屋前,青石板被扫得干净,只留着几簇未化的雪团,像极了顽童遗落的棉团。
五十有二的徐衍正蹲在屋前整理草药,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褐,头发用木簪简单束起,鬓角的霜白比竹叶上的积雪更甚,却丝毫不显老态。
指尖抚过干枯的艾草时,他忽然抬头望向竹林入口,嘴角噙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阿澈,今日观星台的星轨描完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十七岁的苏澈提着竹篮走来,玄色长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清朗,额前几缕碎发被寒风拂动,露出光洁的额头,行走间腰间挂着的骨笛轻轻晃动,与衣衫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将竹篮放在石桌上,里面是刚采的冬笋,还带着泥土的湿气。
“师父,都描完了。” 苏澈递过一块温热的麦饼,“山下阿婆刚烤的,您尝尝。”
徐衍接过麦饼,掰了半块递回去,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骨笛上。
那笛子长约七寸,由不知名的兽骨制成,色泽莹白如凝脂,表面刻着细密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尤为清晰,尾端还缀着一枚小小的银铃。
这是去年苏澈生辰时他亲手所制,也是少年被遗弃在竹林边的日子 —— 徐衍始终这样告诉徒弟。
苏澈顺着师父的目光摸了摸骨笛,指尖划过冰凉的星图:“师父,这笛子吹起来总带着清越的余韵,不像寻常骨笛那般沉闷。”
他说着取下骨笛,凑到唇边轻吹。笛声初起时如寒潭滴水,渐转悠扬,似有星光从音符中流淌而出,连竹林间的寒风都柔和了几分。
徐衍闭目听着笛声,待曲终才缓缓睁眼:“此笛选材特殊,又刻了二十八宿星纹,音色自然不同。你且收好。”
“师父,” 苏澈将骨笛系回腰间,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您观星之术如此厉害,若去郡府效力,定能谋个好前程,何苦在这竹林里埋没才华?”
徐衍拿起草药起身,走进竹屋。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最显眼的是西墙挂着的星图,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他给铜炉添了些炭火,火光映得脸上沟壑分明:“我年轻时,比你更想扬名立万。”
苏澈搬了张竹凳坐在炉边,等着师父细说。
“那时我在朝中做钦天监的属官,专司观星占卜。” 徐衍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三十岁那年,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黯淡,荧惑星犯帝座,便断定秦朝气数将尽,连夜写了奏疏呈上。”
苏澈屏住呼吸,他虽久居竹林,却也听过秦朝覆灭的旧事。
“皇帝暴怒,说我妖言惑众,要将我处以极刑。” 徐衍苦笑一声,“幸得挚友暗中相助,我才乔装成农夫逃了出来,一路辗转躲进这竹林。不出三年,陈胜吴广起义,秦朝果然分崩离析。”
“这不是正好应验了师父的占卜吗?” 苏澈不解。
“可我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徐衍看向徒弟,眼神凝重,“观星术能窥探天机,却也最是凶险。天机如覆水,一旦泄露,必遭反噬。你记住,日后切不可轻易为人占卜国运,更不能逆天行事,否则……”
“师父又危言耸听了。” 苏澈打断他,语气带着不以为然,“我看山下的百姓,逢年过节都要去庙里求签问卜,也没见有什么报应。再说,若真能看透天机,帮人避开灾祸,岂不是积德行善?”
徐衍摇摇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这少年自小长在竹林,未经世事沉浮,对人心险恶一无所知。
炉火噼啪作响,映着少年俊朗的侧脸,徐衍的目光渐渐柔和 ——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年为避祸乱,才不得不谎称是捡来的孤儿,只盼他能在竹林安稳一生。
几日后,苏澈奉命下山采购盐巴和布匹。
刚出竹林,就见官道上行人比往日多了许多,挑着货担的商贩、穿着新衣的孩童,个个面带喜色。
拉住一个老丈打听才知,今日是元宵佳节,会稽城正举办灯会。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今晚的灯会可热闹了,还有猜灯谜、舞龙灯,千万别错过了!” 老丈热情地说道。
苏澈心中一动。
他每年下山次数寥寥,从未见过灯会盛景。采购完物品后,眼看天色渐暗,城中已亮起万家灯火,他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随着人流走向城中心的鉴湖。
湖边早已人山人海,各式花灯挂在廊下,有兔子灯、龙灯、荷花灯,流光溢彩映得湖水都成了彩色。
小贩们叫卖着糖画、汤圆,孩童们追跑打闹,笑声此起彼伏。
苏澈看得眼花缭乱,走到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正想给师父买个兔子形状的糖画,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盲眼老人坐在石阶上吹笛,笛声悠扬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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