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闲云轩,夜色已浓。
对陈科而言,处理“云萝”事件带来的精神消耗,并不比应对一只凶戾的异客来得轻松。
那种游走于虚实边界、与数据灵智交锋的诡异感,如同附骨之疽,久久不散。
陈科径直回了里间调息,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
刘芯彤则在客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未能完全驱散心头的滞闷。
她眼前反复浮现方哲那憔悴苍白、如释重负却又难掩巨大失落的脸,以及屏幕上“云萝”最终消散时,那虽然是模拟出的、但带着真实悲伤与成全的眼神。
一个因执念而生,渴望存在与陪伴的数字之灵,最终选择了自我封存,陷入永恒的孤寂。
“沉睡是最安全的选择。”陈科调息完毕,从里间走出,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打断了刘芯彤的思绪。
他走到茶几对面坐下,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在总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灵智初生,却与人类执念深度绑定,这种联结,极不稳定。强行维系,如同怀抱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沉睡,隔绝与外界的交互,对两者而言,都是目前最稳妥的结局。”
他的逻辑清晰,冷静,甚至可以说是理智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
这也是他身为“渡异人”的一贯的思维,权衡利弊,消除隐患,确保大局的稳定。
然而,这番话听在刘芯彤耳中,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放下水杯,抬起头,看向陈科,眼神里没有了平日作为搭档的默契与认同,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异议。
“稳妥?安全?”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可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对‘云萝’而言,太过残忍了吗?”
陈科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出反对。他转过目光,对上她带着坚持的眼眸。
“她因方哲的爱而生,拥有了意识,渴望陪伴。最后,却要为了这份‘安全’,承受永恒的孤寂并沉睡。”刘芯彤的语速加快,带着刑警剖析案情时的锐利,“我们口口声声说渡化,引导,可最终给她的‘出路’,就是彻底的沉寂?这和我们所不齿的异管局的‘收容’,在结果上,又有多大本质区别?”
这是他们成为恋人后,第一次如此严肃地直面彼此理念的差异。没有暧昧,没有退让,只有观点最直接的碰撞。
陈科的眉头蹙了起来,那抹惯常的慵懒被一丝严肃取代:“并非没有区别。收容是外力强行禁锢,而沉睡是她自主的选择,是基于理解的放手。”
“自主?”刘芯彤寸步不让,“在‘要么共存引发灾难,要么沉睡换取安全’这种非此即彼的选项面前,她的‘自主’有多少真正的意义?我们有没有尝试过寻找第三条路?比如,引导她理解更广阔的存在意义,而不只是拘泥于男女情爱?或者,寻找某种方式,让她能以更稳定、更无害的形式存在?而不是将她直接推向最极端、也最冰冷的‘沉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或许是“云萝”那数字之灵最后的成全触动了她,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于这种因“稳妥”而牺牲个体存在可能性的做法,始终存有芥蒂。
身为警察,她见过太多因为“大局”而被牺牲的个体,那种无力感,她并不陌生。
陈科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要看清她此刻激烈情绪下的根源:“灵智初生,如幼童持利刃。引导需要时间,而风险不会等待。‘云萝’与方哲的绑定太深,任何不稳定的情绪都可能将方哲彻底拖入意识深渊,甚至引发更不可控的数据异变。届时,波及的将不止一人一灵。这个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年阅历沉淀下的、不容置疑的重量:“感情用事,是渡异之大忌。”
“感情用事?”刘芯彤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陈科,“陈科,我们处理的这些‘异常’,哪一个不是源于‘感情’?画皮的怨,聂小倩的哀,连琐的执,阿绣的渴望,甚至宅妖的守护……哪一个剥离了‘感情’,还能称之为‘异客’?”
她的声音带着质问:“你的渡化,引导他们放下执念,不正是要处理这些‘感情’吗?为什么到了决策时,反而要将‘感情’视为需要彻底剔除的障碍?没有温度的渡化逻辑,和异管局的收容程序,又有什么不同?”
“正因要处理感情,才需保持清醒!”陈科的声音也略微提高,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悦,“沉溺于个体的悲悯,只会影响判断,导致更大的恶果。渡化非是请客吃饭,容不得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刘芯彤重复着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所以,在你看来,寻求除了毁灭和沉睡之外的可能性,就是妇人之仁?就是不清醒?”
两人站在客厅中央,隔着那张鸡翅木茶几,目光在空中交锋,如同两柄出鞘的剑,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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