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洗刷过的城市，在第二天清晨显出一种格外清透的质感。阳光不再灼热，带着凉意，明亮地照耀着湿漉漉的街道和挂着水珠的树叶。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都市惯有的尘嚣。
林辰走进教室时，发现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印着外文说明的暖贴。没有署名，但那种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包装风格，让他瞬间就锁定了来源。他拿起那包暖贴，在指尖转了转，目光扫向前座。
叶知秋正低头预习着今天的课程，侧脸在晨光中显得静谧而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在她翻动书页的间隙，林辰似乎看到她耳后那一小块皮肤，比平时更透出一点薄红。
他撕开包装，将那片带着微弱热量的暖贴，隔着衣物，贴在了左臂缠绕纱布的位置。一股持续而温和的热意慢慢渗透进去，与那阴冷的僵痛形成了奇异的对抗，虽然无法根除，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舒缓。
“哟，辰哥，装备升级了？”王胖子凑过来，好奇地看着。
“嗯，”林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故意抬高了点音量，“高科技产品，专治各种老寒腿…哦不，是老寒臂。”
前座的叶知秋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着古诗词的意象，讲到“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时，林辰的思绪有些飘忽。断肠人…迷失的归途…这意境，与昨天通道里那张《荒山孤影》的海报，以及叶知秋研究的那些东西，隐隐重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在左臂的暖贴，那点暖意仿佛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微弱坐标。
课间时分，几个女生围着叶知秋讨论一道数学竞赛的难题。她思路清晰，讲解简洁，但偶尔会因为一两个特别基础的概念卡顿，而微微蹙眉，露出一种与她平日游刃有余的形象不太相符的、细微的困惑。这种极其罕见的瞬间，让旁边几个原本有些紧张的女生都放松了下来，甚至敢小声开玩笑了。
林辰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一幕，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原来无所不能的叶大学霸，也有这种时候。
“看什么？”叶知秋似乎察觉到他长时间的注视，解决完问题后，转过头，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林辰一点也不心虚，反而笑嘻嘻地：“在看学霸是如何用知识的光芒普度众生。”
叶知秋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非常平静地转回头，只留下一句：“你的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的受力分析错了。”
林辰：“……”
他赶紧翻开作业本，果然发现了一个低级错误。王胖子在一旁捂嘴偷笑。
午休时，三人依旧在图书馆老位置。叶知秋面前除了李建业的笔记，还多了几张打印出来的图片，是昨天她拍的那张《荒山孤影》海报的高清扫描件，以及一些从网络上能找到的、关于这部电影的零星资料和影评。
“这部电影的导演，在拍完这部电影后就销声匿迹了。”叶知秋指着打印件上一段模糊的文字，“传闻他为了追求真实感，曾深入西南腹地采风，回来后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电影里关于‘迷雾’和‘永不抵达的归途’的设定，据说就源于他当时的见闻。”
林辰拿起那张海报的扫描件，仔细看着上面那个模糊的、戴着斗笠的孤独背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死寂。
“这斗笠，和咱们之前看的那些资料里的‘送灵人’，像不像？”他指着海报问。
叶知秋点了点头：“形制相似度很高。而且，‘荒山孤影’这个意象，与‘尸还乡’这个概念，在核心情绪上是共通的——都是关于孤独、执念，以及一条无法完成的归途。”
王胖子听得脊背发凉，小声道：“咱们…不会下一个就要进这种地方吧？”
林辰把图片放下，靠回椅背，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叶知秋帮他剥好的橘子，塞了一瓣到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他语气轻松，眼神却有些深：“谁知道呢？反正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将那些关于电影的资料仔细收好，和李建业的笔记放在了一起。她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碎片，都可能是在未来那个噩梦副本中，至关重要的线索。
放学时，天空依旧晴朗，完全看不出昨天那场雨的痕迹。沈泽昊没有再出现，或许是被叶知秋连续几次毫不留情的拒绝挫伤了锐气，又或许是在酝酿别的什么。
走出校门，林辰习惯性地摸了摸左臂上的暖贴，热量已经微弱，但那份被悄然关照的感觉却残留着。他看向走在前面的叶知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喂，叶知秋。”他喊了一声。
叶知秋停下脚步，回过头，日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带着询问的神色。
林辰几步追上去，与她并肩走着，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薄荷糖，递到她面前——正是她惯常喜欢的那种牌子。
“喏，回礼。”他笑得有点痞，眼神却很亮，“知识付费。”
叶知秋看着那盒糖，微微怔了一下。她抬起眼，看了看林辰带着戏谑却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盒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接了过去。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街道的嘈杂淹没。她将糖放进书包，动作自然，耳廓却再次染上了那片熟悉的、极淡的绯红。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潮里。秋日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暂时驱散了所有关于古老执念和冰冷归途的隐忧。
有些东西，如同这秋雨后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渗透，融化着坚冰，也温暖着那些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年轻灵魂。至于未来那场注定到来的风暴，此刻，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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