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残月如钩。
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数名精悍护卫的无声簇拥下,悄然驶出侯府角门,碾过寂静的街道,直奔西城门。
车内,沈兮梦一身素净的月白袄裙,外罩灰鼠皮斗篷,发间仅簪一支素银簪,脂粉未施。
她闭目养神,气息沉静,唯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一丝紧绷。
车帘缝隙外,洛三蒙面骑马随行,他背后的弯刀在晨光中泛着青凛凛的霜气,腰间缠绕的牛皮索上,暗扣着飞爪与毒镖。
清云观坐落在西郊青鸾山半腰,朱墙碧瓦,背倚苍翠,云雾缭绕,巍峨气派。
沈兮梦到的时候,清云观晨钟的第一声余韵尚在山谷间回荡,前殿的北斗延生法会已至高潮。
三清殿内,百盏长明灯映得金身神像宝相庄严。
须发皆白、身着紫金道袍的正一法师——当今天子的亲叔父萧景玄,手持玉圭立于丹陛之上,诵念《北斗经》。
阶下,长公主萧令仪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蹙金绣凤朝服,在数百名诰命夫人的屏息注视中,将一支三尺高的蟠龙金香稳稳插入祭坛。
香头触及灯油的刹那,“轰”地一声,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映亮了长公主肃穆而悲悯的侧颜。
“散星缘,结福果——!” 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响彻云霄。
两列身着杏黄宫装的妙龄宫娥,手捧鎏金托盘鱼贯而出。
盘中堆叠着特铸的“星缘钱”,铜钱正面“长命富贵”四字浮凸饱满,背面则精雕细刻着北斗七星环绕的贪狼星君像——这正是六岁的丹阳郡主萧明月的本命星官!
金灿灿的铜钱如雨点般撒向虔诚的信众,引起阵阵压抑的欢呼。
而后山专为接待皇室贵胄休憩的听松苑却异常安静。
院门虚掩,值守的宫女太监竟一个都不见踪影!
洛三一个手势,两名死士翻墙入院。
沈兮梦紧随洛三身后,猛地推开房门!
屋内,两名身着灰色劲装、面蒙黑巾的汉子正将一个穿着粉红宫装小袄的女童按在床上!
其中一人用浸透了药液的汗巾死死捂住女孩口鼻,女童四肢微弱地抽搐着,小脸憋得青紫!
另一人抖开则张开粗麻袋子,等在一旁。
洛三的怒吼一声,手中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
一名贼人只觉肩头一凉,接着痛呼出声。
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齐肩斩断的右臂尚还握着匕首“哐当”落地。
沈兮梦吓的面无血色。
另一名贼人扔开女孩,反手从腰间皮囊掏出三枚乌黑发亮的铁蒺藜,直射洛三。
洛三忙用刀挡开。
后窗“嘭”的一声响,又跳进来几个黑衣人!
洛三的人也从院子里冲进来,迎上恶人。
屋子本就不大,几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铁蒺藜乱飞。
沈兮梦猫着腰,冲到丹阳郡主跟前,抱起她,想从后窗跳出去。
她推开后窗,还没看清外面是什么情况,后背就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撞破虚掩的后窗,滚下陡峭的山坡!
天旋地转间,沈兮梦只觉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咔嚓”一声脆响,左臂瞬间脱臼无力垂下!
尖锐的山石和枯枝如同无数把利刃,狠狠刮过她的身体,右小腿处传来一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染湿了裤腿。
她咬紧牙关,死死护住怀中女孩。
“留活口!要口供!”洛三的吼声从上方隐隐传来,带着金属碰撞的激烈声响……
沈兮梦抱着昏迷的丹阳,拖着脱臼的左臂和血肉模糊的右腿,一步一个血脚印,踉跄着出现在肃穆庄严的法会现场时,满场死寂!
香烟缭绕中,所有目光都凝固在沈兮梦和她怀中粉雕玉琢却气息微弱的女童身上。
“丹阳!?” 长公主萧令仪脸上的悲悯肃穆瞬间碎裂,化作惊骇欲绝的惨白!她头上的凤冠珠翠乱颤,不顾威仪地跌撞冲来。
“无量天尊!”正一法师萧景玄亦是脸色剧变,疾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摁在丹阳郡主的人中外!
昏迷的女童嘤咛一声,睫毛剧烈颤动,竟缓缓睁开了湿漉漉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娘……娘亲?” 细弱蚊蚋的呼唤,随即泪如雨下,“娘亲,有人要杀我!”
“快去听松苑,救人!”沈兮梦身子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正一法师和长公主同时伸手扶住沈兮梦和怀里的丹阳郡主。
“快去听松苑!”长公主对着远处的侍卫急喝。
当第一缕灰白的晨光刺破云层时,侍卫将一份墨迹未干的染血口供呈到长公主面前:“已招认。八名宫女和侍卫是他们所杀,他们六人乃前朝宇文氏余孽‘玄狼卫’死士。奉命潜入清云观,伺机掳掠宗室贵女。计划以特制‘离魂散’长期饲喂,损其神智,待其癫狂失态、秽乱宫闱之时,散播‘天罚萧氏,牝鸡司晨’之谣言,动摇国本,趁机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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