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后的头一场春雨,下得绵密而执拗,像是要把积攒了一冬的寒气彻底冲刷干净。雨水顺着老榆树虬曲的枝干流淌下来,在屋檐下挂起了一排亮晶晶的冰溜子。化冻的泥土气息混着潮湿的草木清香,在曹家小院里弥漫开来。
曹云飞蹲在灶房窄窄的屋檐下,身前放着一块表面被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他手里攥着那把跟随了他两辈子的老猎刀,就着檐角的滴水,“沙沙”地磨着刀刃。雨水在他脚边汇成一个个小水洼,偶尔有冰溜子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断裂,砸进水洼,溅起细碎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裤脚。
这“沙沙”的磨刀声,与雨水敲打柞树叶的“淅沥”声,还有远处山涧隐约传来的潺潺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兴安岭春日里最寻常却又最富生机的交响。
“爹!爹!你快看呀!”
五岁的青山像只撒欢的小马驹,不顾地上冰凉的泥水,赤着一双小脚丫,“啪叽啪叽”地从雨地里跑了过来。他卷起的裤腿早已湿透,沾满了泥点子,但小脸上却洋溢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攥紧的小拳头,掌心是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嫩绿芽苗,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子叶上,还顶着颗晶莹的雨珠。
“参苗苗!咱家的参苗苗出来了!”青山的声音又脆又亮,盖过了雨声。
曹云飞停下动作,接过儿子递来的嫩芽。那芽苗极其幼嫩,仿佛一碰就会折断。他用粗粝的指腹,极轻极缓地抚过那绒毛般的细白根须,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新生命力的清冽气息,直钻鼻尖。这味道,比世上任何香料都让他觉得踏实、心安。他想起了去年秋天,和彤彤一起,一颗一颗将这些比芝麻还小的参籽点进这片黑土地时的情景。一整个冬天的期盼,总算是没有落空。
“轻点儿,这参苗啊,比娃娃还娇气。”管彤彤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撩开灶房的门帘,一手扶着微隆的腰腹,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热腾腾、表皮烤得焦黄的土豆。“雨水大了容易烂根,日头太毒了又怕打蔫,伺候它们,可得比伺候你还上心哩。”
曹云飞接过土豆,憨厚地笑了笑,刚要开口,就被公社大喇叭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那声音穿透绵绵的雨幕,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地传遍了屯子的每个角落: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下面播送一个重要通知!为促进民族团结,交流狩猎技艺,县里决定,于谷雨过后,举办首届兴安岭三族联合狩猎大赛!林场职工、鄂伦春族猎手、鄂温克族兄弟,均可报名参加!项目包括传统弓弩、追踪辨识、陷阱制作、野外生存,以及新增的驯鹰表演!一等奖,奖励永久牌自行车一辆!二等奖,奖励上海牌手表一块!三等奖……”
大喇叭的声音还在继续,曹云飞手里的烤土豆却“咕噜”一下,从他无意识松开的指间滑落,正好掉进门前的一个小水坑里,溅起几点泥浆。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去年那个同样充满挑战的狩猎大赛。黑瞎子沟里那头护崽母熊愤怒的咆哮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鹰眼刘为救他差点跌下悬崖的惊险一幕,依然历历在目;而最让他后怕的,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满身伤痕回到村口时,看到管彤彤挺着大大的肚子,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在凄风冷雨中翘首期盼的身影。那一刻,她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如释重负的泪水。
如今,媳妇的肚子里又孕育着新的小生命,虽然还未显怀,但那小心翼翼的姿态,早已刻进了他的眼里。地里这刚冒头的参苗,是他们家未来重要的指望,需要精心呵护。还有那个关于大海、关于渔船的遥远梦想,就像镜泊湖上的晨雾,美好却尚未触及……这一切,都让他那颗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多了几分沉甸甸的牵挂。
“大赛!听见没曹哥!大赛又来了!”一个身影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嗖”地一下从半人高的土坯院墙外翻了进来,落地时脚下一滑,一只沾满黄泥的胶鞋直接飞了出去,精准地挂在了鸡窝顶上的稻草堆里。
来人是靳从起,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被雨水淋成一绺一绺,脸上却兴奋得放光,也顾不上捡鞋,单脚跳着就冲到了曹云飞面前:“一等奖是永久自行车!二等奖是上海表!曹哥,这回说啥也得拿下!”
他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管大山披着一件厚重的旧蓑衣,戴着斗笠,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老爷子虽年过半百,但腰板依旧挺直,他把那杆擦拭得油光锃亮的的老猎枪轻轻靠在门框上,摘下斗笠,露出花白的头发和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雨水顺着蓑衣的边缘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姑爷,”管大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回不是咱们屯里自己闹着玩了。鄂温克那边的老朋友捎来话,说他们族里今年出了个驯鹰的好手,能同时放三只海东青,指名道姓要跟咱们切磋。这关乎咱老山林猎户的脸面,不能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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