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挣扎着从冰冷腥臭的污水里撑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带着污泥的血沫子。他顾不上疼痛,几乎是爬到墙角一堆湿透的稻草下,扒拉出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的旧剪刀——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全部勇气的来源。
“岩哥…你真看见官差了?”阿树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调。
阿岩摇摇头,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赌徒般的疯狂光彩:“我没看见官差…但我看见了更好的东西!”他颤抖着,从湿透的衣襟最深处、紧贴着滚烫心口的地方,掏出一张被雨水浸得半透软烂、边缘都起了毛边的黄麻纸,小心翼翼地在膝盖上摊开。昏暗中,那纸上模糊的墨迹,却仿佛蕴含着炽烈的光!
“阿树!识字!快看!这上面写的啥?”旁边一个大点的孩子凑过来。
阿树凑近那张湿漉漉的纸,借着从破瓦缝隙漏下的微弱天光,艰难地辨认着,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天…天龙学院…永昌城南门…开设…招…招生点…不分贵贱…无论出身…凡根骨尚佳、心志坚韧、未满十八者…皆可…皆可一试?!”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岩哥!这…这是…”
“大理太子爷!在天龙学院开山门了!”阿岩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栗,却又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告示上说,只要能通过考核,就能进去!管吃管住!学真功夫!不再是任人踩死的烂泥虫!!”
孩子们瞬间骚动起来,一张张脏污的小脸上,死灰般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微弱火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可…可是岩哥…”角落里响起一个细小的、绝望的声音,“张扒皮…还有那些狗腿子…他们知道了…会把我们…把我们都打死的…阿水哥就是…”
阿岩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缓缓扫过每一张惊恐、期待、麻木、绝望的脸。这些孩子,有的像阿草这样自打记事起就在这染坊里数着鞭痕过活;有的像豆子,是被拐来时还在娘亲怀里吃奶;有的像阿树,爹娘死于饥荒或山匪,自己被抓来顶债…他们蜷缩在这永昌城最黑暗腐烂的角落,连呼吸都带着霉烂绝望的味道。
“听着!”阿岩猛地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的腥气和铁的决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唯一能活着走出去、像人一样活着的路!错过这次,我们都会像阿水一样,烂死在这臭水沟里,连野狗都不啃!”他攥紧了那把冰冷的锈剪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有一个法子…能带大家一起走!”
永昌城南门广场。喧嚣沸腾的人声几乎要将低垂的雨云都掀开一个窟窿。四通商行搭建的巨大招生长棚下,人流如潮。段无咎端坐主位,玄色披风在偶尔刮入棚内的风中微微拂动,沉静的目光扫视着排成长龙的应选少年。王语嫣在他身侧,纤纤玉指正翻看着一份刚收上来的文试答卷,秀眉微蹙,似在思索题目是否过难。洛十九抱着她那柄狭长的黑鞘刀,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立在阴影处,冰冷的目光锐利地切割着人群中的每一丝异动。
“下一个!”
一个身影踉跄着走到长棚中央冰冷的石锁前。他瘦得像根烧焦的枯柴,褴褛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和上面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紫黑色鞭痕。脸上糊满了泥污血痂,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块在灰烬里燃烧的炭核!即便站在威严的镇南王和一众气势迫人的教习面前,那眼神深处也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在熊熊燃烧!
“名字?”负责登记的灰衣老教习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手中的毛笔停在名册上方。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尘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与其他应选者格格不入。
“阿岩。”少年开口,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却清晰得如同裂帛。
“举石锁,过八十斤,可入初选。”老教习公事公办地指了指场地中央那黑黝黝的石疙瘩。
阿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涌入肺部,刺得他生疼。他双手猛地抱住冰冷的石锁,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焦灼的心神瞬间沉静了几分。他瘦弱的手臂肌肉在破布下绷紧、颤抖,显示出长期饥饿带来的虚弱。然而,当他腰腹发力,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如兽吼的低沉咆哮时,所有人都看到他裸露的小臂上,青筋如同活物般瞬间虬结暴起!一股源于生命最深处的、被无数次毒打磨砺出的韧性力量轰然爆发!
呜——! 沉重的石锁竟被他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却又无比稳固地举过了头顶!虽然身体摇摇欲坠,双臂抖如筛糠,但那石锁,终究稳稳地悬在了最高点!
“咦?”旁边一位负责检验根骨的中年教习发出一声惊疑,眼中精光一闪,“这骨相…韧劲十足!像是块未经雕琢的顽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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