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岸,风转西北,雪面碎冰被吹得“嚓嚓”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磨骨。哑婆竹篙再点,船身微横,灯影被水波揉碎,碎成一地金粉,像替谁提前撒纸钱。沈清禾跪坐船首,把“萼”放于匣侧,再俯身,把碎瓷“皇威”残片纳入匣心——残片七瓣,瓣瓣沾血,血里浮出极细金粉,像七粒被重新安回夜空的星,却再找不到原来的星座。她抬手,指尖在匣盖上一按——按得极轻,却按得铜铃碎片一闪,像替谁,报更。
船过水门,城门箭楼残影倒映河面,影被朝阳拉长,像一条被岁月掐断的喉管。沈怀瑾立于垛口,忍冬木杖点地,三声,两短一长——暗号:鹰已起飞,毒花已开。他抬眼,看船影渐远,看灯影渐碎,看碎影里,那枝未放的忍冬新苞,萼尖仍翘,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尾刃。他转身,背对河,面向皇城,面向碎瓷碑,面向“人”字纹龙砖,面向——未眠的灯。木杖点地,再一声,极轻,却极重——“锋归晓鞘,灯影为碑,花萼归处,债初清——人,仍归。”
河尽处,是天光,也是晓色。天光被雪擦得发亮,亮里却嵌极细金粉,是碎瓷碑心炸开的“皇威”,也是三十六童未绽的萼。船影被天光吞没,灯影被晓色揉碎,碎影里,只剩那枝忍冬新苞,萼尖仍翘,像替旧京,守最后一粒——不肯熄的星。星被风一吹,轻轻颤了一下,萼尖露珠坠下,落进河面,落进碎冰,落进——某人,最后一粒未眠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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