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二遍时,李二柱就醒了。他摸了摸兜里的冰糖,纸包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糖香透过纸缝钻出来,甜丝丝的。他娘还在酣睡,眼角的皱纹在晨光里舒展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灶房的水缸快见底了,李二柱挑着水桶往溪边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路边的野草上挂着水珠,太阳一照,亮得像碎银子。
溪边已经有人了,是春杏在洗衣裳。木槌捶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惊起几只蜻蜓,在水面上盘旋。见了李二柱,她手里的木槌顿了顿,脸颊泛起红晕。
早啊。李二柱放下水桶,声音有点发紧。
春杏低下头,把一件蓝布衫往水里按,今天去里正家?
嗯,问问桐油的事。李二柱舀了两桶水,刘老栓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刷上桐油,梁木能结实点。
春杏拧着衣裳的水,水珠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俺爷说,里正家的桐油是去年秋天榨的,一直舍不得用。你...多说点好话。
知道了。李二柱挑起水桶,脚步却慢了些,中午要是有空,来碾房坐坐,俺娘蒸了红薯。
春杏没应声,只是木槌敲打的节奏快了些,像是在点头。
回到碾房,他娘已经蒸好了红薯,灶台上还温着野菜粥。今天去里正家,把这几个红薯带上。他娘往竹篮里装着红薯,刚蒸的,热乎。
李二柱看着竹篮,突然想起兜里的冰糖,掏出来塞进娘手里:把这个也带上,给里正家的孩子尝尝。
他娘捏着冰糖,眼睛亮了亮:哪来的?
春杏给的。李二柱含糊道,转身去收拾工具。
里正家的门虚掩着,李二柱敲了敲,八字胡出来开门,见了他就笑:来得巧,里正正说你呢。
正房里,里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翻着本泛黄的账簿,旁边站着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正盯着桌上的算盘出神。来了?里正抬了抬眼皮,庙修得咋样了?
回里正爷,梁木和屋顶都弄好了,就差刷桐油了。李二柱把竹篮放在桌上,俺娘蒸的红薯,您尝尝。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黏在红薯上,咽了口唾沫。里正敲了敲桌子:小花,回屋去。小姑娘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桐油是有,里正放下账簿,但那是留着修祠堂用的。龙王庙虽要紧,可祠堂是祖宗牌位待的地方,不能含糊。
李二柱心里一沉,赶紧说:里正爷,俺就用一小半,保证不耽误修祠堂。再说,龙王庙修结实了,今年风调雨顺,秋收多打些粮食,祠堂也能修得更气派不是?
里正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没说话。八字胡在旁边敲边鼓:里正,二柱这后生实在,昨天修庙干得卖力,村里人都看着呢。
里正放下茶杯,看着李二柱:你要是能保证,年底交粮时多交两斗,这桐油就给你用。
两斗粮食可不是小数目,够他娘俩吃一个月了。李二柱咬了咬牙:中!俺保证。
里正点点头,让八字胡去库房取桐油。小姑娘不知啥时候又跑了出来,盯着李二柱手里的冰糖,眼睛瞪得溜圆。他把冰糖递过去,小姑娘怯生生地接过来,飞快地塞进口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谢...谢谢叔。小姑娘含着糖,说话含糊不清。
里正笑了:这丫头,没规矩。话里却带着暖意。
拿着桐油往回走,李二柱觉得脚步轻快了不少。油桶是个粗瓷罐,上面还贴着张红纸,写着个字,油香混着纸墨味,闻着很舒坦。
路过刘老栓的药铺,门开着,刘老栓正坐在门口晒药草,见了他手里的油桶,眼皮跳了跳:里正真给你了?
嗯,里正爷体恤,说刷上桐油结实。李二柱故意把两个字说得重了些。
刘老栓捻着胡须,没说话,只是翻药草的手劲大了些,几片干草碎落在地上。
回到龙王庙,二柱子和三石头已经在等了。见了桐油,三石头眼睛一亮:这油真香!刷上去肯定管用。二柱子也摩拳擦掌:赶紧弄,弄完了俺请你们去张寡妇家喝玉米粥。
李二柱往梁木上刷桐油,油刷子是用麻线捆的,不太顺手,刷得坑坑洼洼。春杏不知啥时候来了,手里拿着个细竹枝,递过来说:用这个缠上麻线,能刷得匀些。
他接过来一试,果然顺手多了。春杏蹲在旁边,帮他递油桶,阳光照在她的发顶上,绒毛都染上了金边。二柱子和三石头对视一眼,嘿嘿笑着往远处挪了挪,假装看风景。
昨天的红薯,你吃了吗?李二柱没话找话,手里的刷子却没停。
吃了,甜。春杏拨着油桶上的红纸,俺娘说,你娘蒸红薯的手艺好。
回头让俺娘教你娘。话一出口,李二柱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提亲,脸腾地红了。
春杏也低下头,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的红纸被捏出了褶子。庙里静悄悄的,只有油刷划过木头的声,还有远处溪水潺潺的流淌声,像是在替他们说话。
桐油刷完,梁木变成了深褐色,油光锃亮,看着就结实。三石头跳上屋顶,踩了踩新铺的茅草:结实!今年下雨肯定不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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