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柳枝燃尽最后一点火星,李家婶子用火钳扒了扒灰烬,忽然指着窗棂:“小虎你看,那是什么?”
小虎正趴在桌上画冰棱,闻言猛地抬头——窗玻璃上凝着层薄霜,霜花缝隙里,竟有抹嫩绿色在晃。他凑近哈了口气,用袖子擦开一片玻璃,看得瞬间瞪圆了眼:“是柳芽!柳树发芽了!”
光秃秃的柳枝梢头,裹着层浅褐色的苞衣,顶端却冒出点新绿,像被谁偷偷抹了笔颜料。风一吹,那点绿就在枝头轻轻晃,看得人心头发痒。
“开春了呗。”爹蹲在门槛上磨镰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亮,“这把刀得磨快些,过两天就能去河滩割芦苇了。”
“我也要去!”小虎丢下画笔就往屋外跑,刚到院里就被娘叫住:“穿件厚褂子!春风刮着骨头疼。”娘手里拿着件靛蓝布褂子,领口还绣着朵小桃花——是去年绣了一半的,如今总算缝完了。
小虎套上褂子,布料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乎气。他跑到院外的老柳树下,踮着脚够那根发了芽的枝条,指尖刚碰到芽尖,就被枝桠上的冰碴扎了下,“嘶”地吸了口冷气。
“傻小子,芽儿嫩得很,碰不得。”张爷爷扛着竹筐从河边回来,筐里装着半筐刚捞的河蚌,“刚化冻的河水凉,蚌肉最鲜,中午给你做河蚌豆腐汤。”他指着柳枝,“这芽儿得等再过十天,抽成绿丝绦了才好看,现在碰了容易枯。”
小虎赶紧收回手,看着那点绿小心翼翼地问:“那它会长成去年那样的长条条吗?能编柳帽不?”
“能,咋不能。”张爷爷笑着摸他的头,“等你割完芦苇,柳枝就够长了。”
正说着,村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是王伯在修他家的篱笆。冬天冻裂的竹片被他拆下来,换成新劈的柳木条,“这柳木软和,春天发得旺,插在土里都能活。”王伯用锤子把木钉敲进篱笆桩,“小虎,要不要来帮忙?钉歪了我可不给你留柳木条编帽儿。”
小虎立刻跑过去,学着王伯的样子扶着木条,看着锤子“笃笃”敲下去,木钉稳稳嵌进木桩里。“王伯,你看我扶得直不?”
“直!比你爹小时候强多了。”王伯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他当年扶篱笆,能把直木扶成歪脖子树。”
院里的鸡忽然咯咯叫着扑腾起来,原来是娘撒了把谷粒,十几只鸡围过来啄食,其中那只芦花鸡最机灵,抢得最快,脖子一伸一缩,谷粒啄得“嗒嗒”响。小虎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往河边跑:“我去看看芦苇抽芽没!”
河滩的冰化得差不多了,露出黑油油的泥地,芦苇丛里还积着些碎冰,反射着亮闪闪的光。但凑近了看,枯黄的苇秆根部已经冒出点嫩黄的芽,像被谁藏在土里的小触角。小虎蹲下来数,数到第七根时,指尖碰到冰凉的河水,才发现裤脚已经沾了泥。
“小虎!回家喝汤了!”娘的声音从村口传来,带着河风飘过来,混着点淡淡的腥味——是河蚌汤的味道。
小虎应着往回跑,跑过柳树下时,又忍不住看了眼那根发芽的枝条。风一吹,芽尖晃了晃,像在跟他打招呼。他忽然想起张爷爷说的话,这芽儿得好好护着,等长成绿丝绦,编顶最漂亮的柳帽,戴去河滩割芦苇才像样。
灶房里已经摆上了碗筷,河蚌豆腐汤盛在粗瓷大碗里,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葱花,蚌肉藏在豆腐块之间,咬一口嫩得弹牙。小虎喝着汤,看爹用柳木条修补鸡笼,木条在他手里弯出好看的弧度,忽然觉得,这春天是真的来了——柳芽探窗,河冰消融,连空气里都带着点让人想跑想跳的劲儿。
“下午去摘荠菜不?”娘往他碗里夹了块豆腐,“地埂上准冒出不少了。”
小虎咽下嘴里的汤,用力点头:“去!摘了荠菜包包子!”
窗外的柳枝被风推着晃了晃,那点新绿在阳光下亮得像抹油彩,衬得整个院子都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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