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小虎已经挎着竹篮踩碎了院外的薄霜。地埂上的荠菜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贴在土坡上像撒了把碎翡翠,叶片边缘的锯齿沾着泥,反倒显得精神。他蹲下来,指尖捏着菜根轻轻一拔,带起一串湿土——这是开春第一茬荠菜,嫩得能掐出水。
“小虎,这边多!”娘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竹篮已经半满,荠菜堆里还混着几株苦苣,“苦苣拌凉菜才爽口,等下摘够了,回家焯水拌蒜泥,保管你多吃两碗饭。”
小虎应着,眼睛却被地埂边的蒲公英吸引。刚冒头的蒲公英贴着地皮,紫褐色的茎顶着团嫩芽,他伸手要拔,被娘拍了下手背:“傻孩子,这是药材,留着让它长老了采绒球吹着玩,现在摘太可惜。”娘用指甲掐了掐荠菜的根,“你看,这荠菜根白生生的,才是最好吃的,那些带红根的有点老,别要。”
竹篮渐渐沉起来,晨露打湿了小虎的裤脚,他却越拔越起劲。远处的麦田泛着浅绿,冬小麦刚起身,叶片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成碎钻。爹扛着锄头从麦田走过来,裤腿卷到膝盖,沾着新鲜的泥土:“别贪多,摘一篮够包包子就行,剩下的让它再长几天,给地里留些生气。”
“为啥呀?”小虎举着棵带泥的荠菜问。
“这野菜跟麦子是老相识了,”爹放下锄头蹲在他身边,指着麦田边缘的荠菜,“春天它们抢着长,到了夏天,荠菜结籽落在麦地里,能帮麦子挡挡虫呢。万物都有个相护的理儿,懂不?”
小虎似懂非懂,把手里的荠菜放进篮里,忽然发现泥里藏着只七星瓢虫,红底黑点的背壳沾着草屑,正慢悠悠往荠菜叶上爬。他刚要碰,瓢虫“噌”地飞起来,落在爹的草帽上,逗得两人都笑了。
回家路过王奶奶家,竹篮里的荠菜冒了尖,王奶奶隔着篱笆喊:“小虎娘,摘了这么多?给我两把呗,我孙女念叨好几天荠菜包子了。”娘笑着递过去一大把,王奶奶回赠了把晒干的陈皮:“蒸包子时扔两块进去,解腻。”
灶房里很快腾起白雾。娘把荠菜倒进竹筛,用清水淘洗,绿莹莹的菜叶在水里翻卷,像一群小巴掌在招手。焯过水的荠菜挤掉水分,剁成碎末时,空气里飘着股清苦的香,混着五花肉馅的油香,勾得小虎直咽口水。
“发面得用温水,”娘边揉面边说,“你看这面团,得揉到能撑起面杖,不粘手才够劲。”小虎凑过去想帮忙,被娘笑着推开:“去烧火,灶膛里的火得匀,别忽大忽小,蒸出来的包子才不塌皮。”
他蹲在灶门前,看着火苗舔着锅底,把脸映得通红。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时,娘把包好的包子码进蒸笼,白胖的包子褶像朵朵小花,顶端还沾着点荠菜碎。“上汽后再蒸一刻钟,”娘把笼盖盖严,“等着吧,揭盖时准能香透半条街。”
果然,刚过一刻钟,笼盖一掀,白汽裹着香浪涌出来,荠菜的清苦混着肉香,还有陈皮的微苦回甘,在屋里打了个转就往院外飘。小虎抢着捏起一个,烫得直甩手,咬开个小口,翠绿的馅心露出来,混着油星亮晶晶的——荠菜的嫩、肉馅的润、陈皮的醇,在嘴里搅成一团暖,把晨露的凉、拔菜的累,全化成了满嘴的甜。
爹坐在门槛上剥蒜,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慢点吃,锅里还有。这荠菜啊,看着不起眼,却是开春给咱接地气的礼。就像这日子,看着普普通通,细品才有滋味。”
小虎点点头,嘴里塞得鼓鼓的,眼睛却瞟向院外的地埂——那里,还有无数棵荠菜在阳光下舒展叶片,等着下一次被采进竹篮,变成舌尖上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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