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哑女已经蹲在灶前烧火了。湿柴在灶膛里“噼啪”地响,冒出的青烟顺着灶囱慢悠悠地飘出去,在檐角打了个转,混进白茫茫的雾里。她往灶里添了根干松枝,火星“蹦”地跳出来,映亮了她放在膝头的粗布帕子——帕子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是前儿小虎教她绣的,针脚扎得密密麻麻,倒像颗颗攒在一起的星子。
“醒了?”小虎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他肩上扛着捆新鲜的艾草,露水打湿了裤脚,手里还攥着把野葱,“后山采的,晾着能驱蚊,野葱炒鸡蛋香得很。”
哑女抬头冲他笑,指了指锅里,又指了指碗柜。小虎放下东西凑过去,掀开锅盖,一股白汽涌出来,裹着糯米的甜香——锅里是昨晚泡的糯米,这会儿已经煮得稠稠的,上面撒着把红枣,是前阵子赶集换的。
“煮了甜酒?”小虎拿起勺子舀了点,抿了口,眉眼都舒展开,“比镇上酒坊的还香。”
哑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起身去拿碗。晨光刚好越过墙头,斜斜地落在她发顶,把碎发染成了金的。小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在灶前忙活,只是那时她还不太会用柴火,总把灶膛弄得浓烟滚滚,呛得自己直掉眼泪,却非要把烤热的红薯塞给他,烫得他手心发红也舍不得丢。
“对了,”小虎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昨儿去李大叔家换东西,见他孙女绣的荷包挺好看,就问她要了个花样,你看看喜欢不?”布包里是张描红的花样,上面是只扑蝴蝶的小猫,针脚要比哑女绣的规整多了。
哑女接过来,指尖轻轻摸着纸上的纹路,忽然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是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个笑脸,眼睛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这是……画的我?”小虎举着石头笑,“这眼睛画得比我还小呢。”
哑女没说话,只是转身往灶里添柴,耳根却红了。锅里的甜酒“咕嘟”地冒着泡,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小虎蹲在她旁边,帮着择野葱,野葱的辛辣混着甜酒的醇香,在小小的灶房里漫开。
“下午去趟河边不?”小虎忽然说,“听说涨水后冲上来不少好看的石头,捡几块回来,你不是想刻个小玩意儿吗?”
哑女用力点头,手里的锅铲“当”地敲了下锅底,溅出点甜酒汁,落在灶台上,像滴凝固的蜜。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隔壁的王大娘,手里端着碗刚蒸的南瓜糕:“闻到香味了,就知道你俩在做好吃的。”她把碗放在桌上,一眼瞥见灶台上的花样,“哟,哑丫头要学绣花了?大娘那儿有块老缎子,回头给你拿来,比这粗麻布好绣多了。”
“那多谢大娘了。”小虎笑着应下,给王大娘盛了碗甜酒,“您尝尝,哑女的手艺。”
王大娘喝了口,直咂嘴:“这手艺,比城里酒楼的还地道!小虎啊,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这么好的姑娘……”
话没说完,就被哑女端来的南瓜糕堵了嘴。三人围着灶台笑,晨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拼出块亮堂堂的光斑,把野葱的碎末、甜酒的热气和说笑声都裹在里面,像个暖暖的小茧,把这寻常的日子裹得严严实实,满是踏实的香。
小虎看着哑女低头切南瓜糕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好日子,大概就是这样——灶里有火,锅里有香,身边有人,不用急着赶什么路,也不用想着赚多少银钱,就这么慢慢过,像锅里的甜酒,熬着熬着,自然就稠了,甜了,暖到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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