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日头烈得像团火,晒得土路冒白烟。村头老槐树枝繁叶茂,撑起半亩浓荫,成了全村人歇脚的好去处。天刚过晌午,小虎就搬了张竹榻架在槐树下,竹片被晒得发烫,他找了块粗布巾擦了擦,又往竹榻旁泼了瓢井水,水汽混着泥土味漫开来,倒添了几分凉意。
“快来!”他冲院里喊,声音被蝉鸣割得七零八落。
哑女端着个陶盆从屋里出来,盆里盛着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水珠顺着盆沿往下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她把盆放在树下的石桌上,见小虎正踮脚够槐树上的槐米,忙拽了拽他的裤腿,指着竹榻示意他歇着。
“摘点槐米晾着,秋后泡水喝败火。”小虎笑着跳下石凳,指尖还沾着点嫩黄的花瓣,“你看这满树的花,不摘白不摘。”
哑女嗔怪地瞪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个小竹篮递过去,自己则坐在竹榻边,拿起刀开始切西瓜。刀刃刚碰到瓜皮,“咔嚓”一声脆响,红瓤立刻露了出来,黑籽像撒了把碎星子。她把切好的瓜码在盘子里,刚要递给他,就见巷口跑过来几个半大孩子,为首的二柱举着根冰棍,边跑边喊:“虎哥!哑女姐!我娘让我送凉粉来!”
孩子们像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围过来,石桌上瞬间多了两碗冰镇凉粉,还有一碟腌黄瓜。二柱抢了块最大的西瓜,含糊不清地说:“刚从河里摸的鱼,晚上来我家吃啊!我爹说给你留着最大的那条!”
“就你嘴甜。”小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先把瓜吃完,下午带你去掏鸟窝。”
孩子们欢呼着散开,有的爬上槐树杈,有的蹲在竹榻边啃瓜,瓜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引得蝉鸣都热闹了几分。哑女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开春时栽的那排向日葵,如今已经长到半人高,叶片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光,想来再过些日子,就能结出饱满的花盘了。
“发啥呆呢?”小虎递过来一块冰镇西瓜,“再不吃就化了。”
哑女接过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暑气消了大半。她指了指西墙角,那里堆着刚割的艾草,是前几日和小虎一起去坡上割的,打算晒干了编成艾条,端午时能驱蚊。小虎立刻懂了:“等过了这阵热天,就编艾条。对了,二柱他娘说,村西头的荷塘开了,明天咱去摘莲蓬?”
哑女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去年摘的莲蓬,剥出的莲子晒成干,冬天煮甜汤时放一把,软糯得很。她正想着,忽然见槐树上的孩子大喊:“有马蜂!”
话音刚落,就见个黄黑相间的马蜂盘旋着俯冲下来,孩子们吓得往竹榻底下钻,二柱跑得太急,撞翻了石桌上的凉粉碗,瓷碗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哑女下意识把最近的孩子往怀里护,小虎已经抄起旁边的长竹竿,朝着马蜂挥过去:“别怕,往屋里跑!”
马蜂被竹竿惊得乱飞,小虎瞅准机会一拍,马蜂落在地上,他上去一脚踩实了。孩子们这才从竹榻底下钻出来,拍着胸口直喘气,二柱看着地上的碎碗,眼圈红了:“我娘会骂我的……”
“哭啥,”小虎揉了揉他的头发,“碗我赔,回头我再给你娘送两斤新摘的槐米。”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哑女已经拿来扫帚开始清扫,两人一递一接,倒像演练过千百遍。
日头渐渐偏西,槐影拉得老长。孩子们早跑回家吃饭了,石桌上还剩小半盘西瓜,哑女用布巾把瓜皮包起来,打算拿去喂猪。小虎躺在竹榻上,嘴里叼着根槐枝,看着哑女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忽然说:“等秋收了,咱把东厢房修修,安个窗纱,冬天就不冷了。”
哑女蹲在地上,正把艾草捆成小把,闻言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槐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亮闪闪的。她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攒了许久的碎银,递到小虎手里——那是她绣帕子攒下的钱。
小虎捏着布包,分量不重,却暖得烫手。他坐起来,把布包塞回她兜里:“钱你留着买花线,修房子的钱我有。”他指了指院角的柴火垛,“前阵子劈的柴,镇上供销社收,卖了能换不少钱。”
哑女却固执地把布包推回去,还比划着“一起”的手势,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小虎笑了,不再推辞,把布包揣进怀里,像是揣了团火。
槐树上的蝉鸣渐渐缓了,远处传来谁家屋顶的烟囱冒出青烟,混着饭菜的香味飘过来。小虎起身拍了拍竹榻上的灰:“走,回家做饭去,晚上蒸你爱吃的槐花糕。”
哑女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院里走,路过那排向日葵时,忽然停住脚,指着最高的那株——顶上已经冒出个小小的花盘,正朝着夕阳的方向。她回头看小虎,两人都笑了,蝉鸣、炊烟、还有槐叶的沙沙声,都像是在说:日子啊,就该这么慢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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