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压弯了院角的狗尾草，哑女正蹲在灶台前添柴，忽然听见屋檐传来一阵格外热闹的啾鸣声。她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灰，抬头就看见燕巢里探出四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黄澄澄的喙张得老大，正嗷嗷待哺。
“小虎！快来看！”她扬声喊着，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小虎手里攥着刚修好的篱笆桩，闻言扔下工具就跑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出声：“好家伙，这是孵出一窝呢！怪不得这几天母燕忙得脚不沾地。”
四只雏鸟挤在巢里，嫩黄的绒毛还没褪尽，眼睛半睁半闭，只要母燕一落巢，就争先恐后地把喙往母燕嘴边凑。哑女看得入了迷，连灶膛里的火快灭了都没察觉。
“小心火！”小虎提醒着，伸手往灶里添了两根柴，火星“噼啪”跳了两下，重新燃旺起来。“你看最边上那只，总抢不过别人，脖子伸得老长。”
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只雏鸟被挤在巢边，每次母燕喂食，它都得费好大劲才能凑到跟前，往往只能啄到一点点残渣。她忽然想起前几天从巢里掉下来的那只，不知是不是这小家伙的兄弟。
“要不……咱偷偷帮它一把？”哑女小声提议，手指紧张地绞着围裙。
小虎捏了捏她的胳膊：“别瞎操心，母燕心里有数呢。雏鸟抢食也是锻炼，抢得多才能长得壮。”话虽这么说，他却悄悄搬了把梯子，往燕巢下方的横梁上垫了块软草垫——怕哪只再不小心掉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看雏鸟成了两人每天的必修课。清晨看母燕出去觅食，晌午看雏鸟在巢里扑腾翅膀，傍晚看父燕衔着虫子归来。哑女甚至找了个小本子，每天画下雏鸟的变化：今天这只的羽毛冒出了黑点，明天那只的翅膀能展开半寸了，后天最边上那只终于抢赢了一次，她特意在画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这天午后，天空飘起了细雨，哑女正站在廊下看雨，忽然发现母燕迟迟没归。巢里的雏鸟饿得啾鸣不止，最边上那只已经蔫蔫地缩在角落，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了。
“它会不会出事了？”哑女急得眼眶发红，雨点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
小虎蹲在屋檐下，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闻言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再等等，燕子识天气，说不定躲雨去了。”可他手里的树枝却无意识地越划越快，在泥地上划出一道道乱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冲破雨幕，直直冲向燕巢——是母燕！它的翅膀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沉重，却依旧精准地落在巢边，抖了抖水珠，立刻将嘴里的虫子喂给雏鸟。
最边上那只雏鸟像是突然来了力气，猛地挤到前面，叼住了一条最大的虫子。哑女看着它用力吞咽的样子，忽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小虎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声音放得很柔：“看，我说没事吧。”
哑女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忽然发现巢里的雏鸟们翅膀都长出了硬羽，刚才抢食时，有一只甚至扑腾着飞出了巢沿半尺远。“它们……是不是快会飞了？”
“快了。”小虎望着雨幕中母燕再次起飞的身影，“等雨停了，说不定就能看到它们学飞了。”
雨停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哑女和小虎搬了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看着燕巢。忽然，一只雏鸟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地从巢里飞了出来，没飞两尺就歪歪扭扭地落在了篱笆上。
“飞出来了！”哑女捂住嘴，生怕惊到它。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跟着飞了出来，有的撞在墙上，有的挂在了晾衣绳上，还有一只直直扑向小虎的肩头，被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又轻轻送回空中。
最后飞出的是最边上那只，它飞得不算稳，却坚持着绕过了院中的老槐树，一直飞到了院墙外。母燕立刻追了上去，在它身边盘旋着，像是在教它辨别方向。
“真好。”哑女靠在小虎肩上，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在晚霞中变成一个黑点，“它们都长大了。”
小虎伸手揽住她的肩，望着燕巢里最后剩下的几根绒毛，轻声说：“就像咱一样，日子也会慢慢变好的。”
屋檐下的燕巢空了大半，却一点也不显得冷清。哑女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小燕子会带着新的伙伴回来，在这屋檐下再筑新巢。就像这院子里的日子，看似平淡，却藏着生生不息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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