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塔的鲸油灯在黑夜中很显眼,陈九掐灭了屋里的油灯。
“先做低(宰了)哨塔那两个。”他刀尖点地,低声同哑巴仔交代。
“识路冇?”
哑巴少年点点头,先他一步拉开木门,如壁虎贴墙游走,独眼在阴影里依然敏锐。
陈九不敢出声,只好跟在身后。
脊背擦过监工宿舍粗粝的墙面,陈九的脚包了胡安床上扯下来的布,但即便如此每走一步都在轻微渗血。
他不知道哑巴带的路是否正确,但此刻也别无选择。
七拐八拐之后,两人伏在甘蔗丛中,哑巴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手指向西侧。那里立着四根西班牙红松木桩组成哨塔,顶端悬着铸铁警钟,两名守卫的长枪在月光下十分显眼。
陈九终于松了一口气。
哑巴对甘蔗园的熟悉超乎他的想象,避开了很多麻烦。
他点点头,两人开始贴着甘蔗废渣堆爬行,沾了一身臭哄哄的发酵渣。十日前挨的鞭伤被麻布衣料不断摩擦,又疼又痒。
穿过排水渠后,哑巴指向头顶,了望塔守卫正用步枪枪管挑灯芯,火光一闪一闪。
终于到了!
陈九的脊背紧贴着哨塔木桩,强忍着身上的不舒服屏气凝神。头顶传来守卫的皮靴声,他攥紧砍刀,刃口倒映出哑巴少年的手势:竖两根手指,划向咽喉。
他掏出怀里用布包好的胡安的钥匙串,小心的递给哑巴。
麻布上有三个血字,杀出去!
“赶快去打开窝棚那边的门,带他们去拿刀、枪。”
“唔好再嚟揾我!” (“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转身,哨塔木梯近在咫尺,他改用牙咬住匕首,砍刀别在腰间,攀上第一级横梁。
月光掠过警钟,陈九的血和心脏已经再次滚烫。他知道自己正在成为一件武器——疼痛是最后的淬火。
哨塔的木梯有些露水,陈九赤足攀爬,脚趾勾住锈蚀的铆钉。塔顶传来西班牙语的哼唱,陈九蛰伏在阴影里,悄悄露出两个眼睛。
一个守卫正侧对着他,倚着步枪打盹,制服领口敞开,露出脖颈上十字架项链。
另一个守卫正背着身子抽烟。
陈九毫不迟疑,翻身上步,猎豹般扑出,左手如蟹钳扣住离他最近的打盹守卫的喉咙,右手匕首自腰椎刺入,旋腕挑断脊神经,紧接着匕首就迅速抽出划过脖颈。
这具尸体尚未瘫软,徒留下惊骇瞪大的双眼。
陈九丝毫不敢停留,转身踏步,砍刀横劈的刹那,剧痛却在此刻炸开。攀爬时痛苦加重的脚一晃,导致这一刀有些偏。
另一个守卫猛然侧身,刀锋卡进钟架横梁。陈九的匕首直捅对方腰腹,却被枪托挡住,西班牙折刀刀刃上斜弹开守卫拇指,血喷进他瞪大的瞳孔,
“敌......”
守卫的咆哮混着血沫炸响。陈九的膝撞狠狠顶向其胯下,右手抠进他喉结,生生把后面的话捏死。守卫垂死挣扎地把枪托抵住陈九胸口,还想扭转枪口开枪。
他发狠将人抵到栏杆处,匕首贯胸而入,刀尖穿透心脏直至全部没入。
铜钟在打斗中被撞出很轻的嗡鸣,陈九额角青筋暴起,匕首疯狂捅刺守卫心窝,直到那具躯体烂如糖厂的甘蔗渣。
死寂中,他瘫坐血泊,气力尽失。
涣散的目光盯着轻颤的钟,懊悔与遗憾交织——
砍歪的这一刀,唔知要几多条命来还。
今夜之后,这座曾为殖民者掌管的警戒钟,将只为自由而鸣。
他不担心他的同乡是否愿意拿起刀来反抗。
老林的一刀早就给了他答案。
陈九拄着砍刀站了起来,身上的血浆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还有事没做完,不能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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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窝棚的窗户缝隙里穿过。
梁伯的腿在梦中抽搐.......火炮掀翻天京城墙时,他的腿也是这般被震颤搞得刺痛。远处传来铁器的碰撞声,老兵的眼皮猛然弹开,右手已攥住枕下磨尖的短矛,那是他用榨汁机的废零件改制的凶器。
十几具瘦削的躯体在通铺上陆续坐起。
门外响起脚跟匆忙踏地的声音,梁伯嗅到一阵烟草的焦臭.....那是监工巡逻前惯抽的雪茄味。
“轰!”
窗外东南角突然炸开一声钝响,气浪震得窝棚棕榈顶拼命落灰。老兵眼里闪过惊疑,这绝对不是火药爆破,而是铁锤砸墙的动静。他看见阿吉的脚链在月光下绷直,马来少年正躲在草席山瑟瑟发抖。
木门就在这时被撞开。哑巴少年逆着月光立在门口,高举的麻布被夜风鼓成战旗,血写的“杀”字歪斜如断颈挣扎的毒蛇。
少年独眼扫过众人,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麻布进来跑了一圈又跑出去了。
窝棚外骤然爆发的陌生语言的战吼,让梁伯脊椎发麻。黑人卡西米尔的身影堵在月光中,他挥舞刀的弧度和祖辈在刚果老家砍下的法国人头颅时几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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