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茶话会的地点，不在喧嚣的市中心，而是位于城西一个闹中取静的文化创意园内。一栋被改造过的独立小楼，青砖灰瓦，透着几分刻意的雅致。
龙斯誉送梅韵涵到园区门口，便停下了脚步。高大的黑色铁艺门内，灯光昏黄，树影婆娑，与门外车水马龙的世界恍如隔世。
“就送到这里吧。”梅韵涵紧了紧肩上画筒的带子，里面装着她的作品集和一些速写本。她今天穿着一条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浅灰色的牛角扣大衣，是龙斯誉用上一份家教工资给她买的新年礼物。脸上化了淡妆，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几分，却也掩不住眼底的一丝青涩和紧张。
龙斯誉站在路灯的阴影里，目光沉沉地掠过园区内部，像是要穿透那些精致的门窗，看清里面的虚实。他没有坚持跟进去，那会让她难堪，也显得他过于不信任。
“结束前十分钟，给我消息。”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声音低沉，“我在外面等你。”
“嗯。”梅韵涵点点头，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心里的那点忐忑奇异地平复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扇铁艺门。
门卫似乎早已得到通知，核实了她的名字后便恭敬地放行。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园区里显得有些突兀。她按照地址找到那栋小楼，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林老师本人。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性，看到梅韵涵，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韵涵来啦，快请进，陈先生和其他几位朋友都到了。”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装修是极简的新中式风格，价值不菲的原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客厅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除了两位面生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主位上是一位穿着中式盘扣上衣、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陈先生。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穿着考究、神色略带倨傲的年轻男子。
梅韵涵的出现，让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林老师热情地为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梅韵涵，我之前跟大家提过的，非常有灵气的年轻画家，那幅《星轨》就是她的作品。”
陈先生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梅同学果然气质沉静，一看就是搞艺术的好苗子。来来来，快请坐。”
茶话会的内容，起初并无异常。大家品着昂贵的岩茶，聊着当下的艺术潮流，几位年轻人轮流展示自己的作品，陈先生和林老师则会适时地点评几句，言语间不乏鼓励和赏识。陈先生似乎对梅韵涵格外关注，问了她不少关于创作理念和未来规划的问题。
“艺术这条路，天赋固然重要，但资源和平台更是不可或缺。”陈先生抿了一口茶，语气恳切，“尤其是像韵涵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更需要有人在前方为你引路，搭建桥梁。有时候，一个机会，就能让你少走十年弯路。”
他说话时，眼神真诚，语气温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旁边那位倨傲的年轻男子，是他的助理，适时地补充着陈先生在海外画廊的人脉和曾经“点拨”后一飞冲天的艺术家案例。
梅韵涵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态度不卑不亢。她能感觉到，那个助理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让她有些不舒服。
中途，她起身去洗手间。穿过走廊时，无意间听到虚掩的厨房门里传来林老师压低的声音：“……您放心，陈先生，韵涵这孩子单纯，没什么背景，家里就一个外婆……是好掌控的……”
梅韵涵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单纯？好掌控？原来林老师的热心背后，竟是这样的考量。
她稳住呼吸，没有声张，默默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却跳得厉害。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发白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龙斯誉在路灯下沉静而坚定的眼神。
她不能被这些看似美好的“机会”迷惑。斯誉说得对，他们需要的，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未来，而不是任何人“赐予”的、可能附带沉重代价的捷径。
整理好情绪，她重新回到客厅。接下来的时间，她表现得更加谨慎，对于陈先生暗示性的、关于是否可以为她提供“独家”包装和资源倾斜的话题，她都巧妙地用“还需要磨练”、“想先专注学业”等理由委婉地带过。
陈先生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梅韵涵能感觉到，那笑容底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和失望正在蔓延。
茶话会接近尾声，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梅韵涵借着看时间的由头，给龙斯誉发了条消息：【快结束了。】
几乎是在她消息发出的瞬间，林老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对陈先生低语了几句。
陈先生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然后看向梅韵涵，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梅同学，看来是有人等急了。年轻人，感情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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