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凛然,将《龟息敛气诀》催谷至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周身气息彻底内敛,生命波动降至最低,甚至体温都开始缓缓下降,真正与周围冰冷潮湿的断墙残壁融为一体。他选中了那丝阴寒气息最为浓郁、且隐约有人声传来的方向,如同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贴着墙根最深的阴影地带,以惊人的耐心和缓慢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目标是一间半埋于地下、入口被几张破烂草席和杂物勉强遮挡的废弃酒窖。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从草席的缝隙中透出,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苏明远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放缓了一半,将耳力提升至极限,窖内压低的交谈声,如同蚊蚋般,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
“……上次送来的‘货’品质参差不齐……上头很不满意……黑蛟滩那边催得紧……下次月圆之前,必须凑足数目……否则,你我都吃罪不起!”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使者息怒……实在是近来风声太紧,‘六扇门’的狗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城西那处‘安全屋’突然断了联系,属下担心……”另一个声音略显尖细,透着一股惶恐与担忧。
“废物!此地有‘幽影迷障’掩护,等闲之辈绝难察觉!只要按时完成‘月祭’,向圣坛贡献足额的‘魂粮’,宗主神通无量,自有重赏!若是误了月圆之期的‘蛟腾’大事……哼,后果你应该清楚!”沙哑声音语气转厉,充满威胁。
“是,是……属下明白!已经……已经物色好了几个‘上等货色’,都是气血旺盛的流浪汉和逃户,保证新鲜……今夜子时三刻,便可……便可动手采集‘魂粮’……”尖细声音连连保证,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
“魂粮”、“月祭”、“采集”(以活人!)、“黑蛟滩”、“月圆之期”、“蛟腾大事”!苏明远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些零碎而恐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地宗妖人竟在此地设立秘密祭坛,以活人生魂作为所谓的“魂粮”,进行邪恶的“月祭”,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名为“黑蛟滩”的地点,以及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紧密相关!这绝非普通邪教活动,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图谋!他瞬间联想到永熙元年那桩悬而未决的“黑蛟滩”漕运税银失窃案,两者地点重合,绝非偶然!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听得更真切些时,【洞察】技能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预警悸动!并非针对他自身,而是感知到身后约三丈外,一处堆积的破烂木箱阴影中,有一道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突然波动,紧接着,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极速袭来,目标并非苏明远藏身之处,而是射向酒窖入口旁另一处看似无人的阴影!是暗哨!对方极其警觉,似乎隐隐察觉到某种被窥视的不安感,正在进行试探性的攻击!
电光石火之间,苏明远心神电转,身形纹丝不动,体内《镇狱伏魔功》气血却如溪流般悄然流转,一股凝练至极、阴柔无声的暗劲自指尖透出,精准地击打在身旁半块松动的墙砖上。
“啪嗒!”一声轻响,墙砖滚落在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
窖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警惕的低喝。草席被猛地掀开,两名身着黑色劲装、面目阴沉、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汉子迅速钻出,手握腰间兵刃,目光如电扫视四周。与此同时,那道木箱阴影中也窜出一个身材矮小精悍、行动如狸猫的汉子,正是暗哨,他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墙砖落处,又警惕万分地环顾四周,特别是苏明远藏身的墙角阴影,但其目光扫过,只见一片漆黑与杂乱,并未发现那个几乎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的人影。
“妈的,怕是野猫或者塌了块破砖头,吓老子一跳!”沙哑嗓音的汉子(被称为“使者”)骂了一句,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此地不能再待了!按计划,子时三刻动手!得手后立刻从密道撤离,按既定路线送往黑蛟滩!不得有误!”
“遵命!”
三人不再停留,迅速退回地窖,重新将入口掩盖得严实实,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苏明远趴在原地,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与敛息状态,直至过去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地窖内外再无任何动静与窥探感,这才如同缓慢融化的冰霜般,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入更深的黑暗之中,继而沿着来路,以比潜入时更加谨慎十倍的方式,逐步撤离了鬼鼠巷区域。
返回衙门那间僻静的值房,轻轻合上门扉,启动隔音禁制,苏明远才缓缓散去《龟息敛气诀》,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此刻,他才发觉贴身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方才那短短片刻间的潜伏与应变,精神高度集中,与危险近乎贴面而过,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场正面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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