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晋王宫。夏日的燥热被高墙深殿隔绝在外,然而殿内的气氛,却比任何暑气都更加灼人、更加压抑。李克用半倚在铺着虎皮的坐榻上,脸色蜡黄,额角沁出虚汗,左肋下的旧创在闷热的天气里隐隐作痛,更痛的是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郁火与屈辱。自朱温的使者携带着“借道讨逆”的檄文与天子敕令离开后,整个晋阳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铁幕,恐慌、愤怒、猜疑,在将领、士兵乃至百姓间悄然蔓延。沙陀雄狮,似乎已成了汴梁猛虎爪下待宰的羔羊。
“父王,潞州密信,通过‘老渠道’加急送到。” 李存勖步履匆匆而入,手中紧握着一卷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细竹筒,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谋士盖寓与大将周德威在侧。
李克用精神一振,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李存勖连忙上前搀扶。他用小刀剔开蜡封,抽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用的是只有极少数人才懂的密语。李克用独目扫过,起初是疑惑,随即瞳孔骤缩,呼吸变得粗重,待到看完,已是须发皆张,独目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猛地将素绢拍在榻沿!
“朱三老狗!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他嘶声怒吼,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竟渗出一丝血丝,“三路合围,奇兵断后……还要假道滏口,袭我雁门,焚我牧场,绝我归路!好毒辣的计策!好一个天下第一奸贼!”
李存勖与盖寓、周德威快速传阅了密信内容,皆是面色大变。
“朱温此计,若成,我河东真成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盖寓倒吸一口凉气,“三路明攻,锁我主力;奇兵暗度,直插心腹。更借天子之名,逼李铁崖就范,以滏口为跳板……环环相扣,狠辣至极!”
周德威虎目圆睁,虬髯戟张:“大王!世子!末将愿率死士,即刻南下,堵死滏口,绝不让汴州一兵一卒踏入我河东地界!”
李存勖却相对冷静,他按住激动欲起的父亲,沉声道:“父王息怒,周将军稍安。朱温此计虽毒,然并非无解。李铁崖此信,便是变数,亦是生机!”
“生机?”李克用喘息着,碧眼死死盯着儿子。
“正是!”李存勖目光锐利,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点向滏口,“李铁崖信中说,其迫于朱温兵威与天子敕令,不得不虚与委蛇,开放滏口,甚至佯为先锋。然其心向父王,愿暗中相助,迟滞朱温奇兵,并实时通报其动向,请我于雁门或滏口以北设伏歼灭之!此其一利——朱温断我后路的奇兵,已成明牌,且有李铁崖为内应,其败可期!”
他手指又划过邢州、河阳、延州:“朱温三路明攻,看似汹汹,实则各有弱点。东线张归霸部,兵不过三万,悬于邢州,看似威胁晋阳东南,实则孤军深入,与宣武主力隔着我昭义之地,粮道漫长,呼应不便。南线杨师厚部虽众,然欲强渡黄河,通过河中攻打绛州坚城,岂是易事?西线氏叔琮,骑军虽锐,然鄜、延诸镇首鼠两端,未必真心助汴,其偏师袭扰,难撼根本。”
李存勖转身,面对父亲与两位重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故,朱温此局,关键在于其奇兵能否成功断我后路,乱我腹心。奇兵若败,其三路大军顿成强弩之末,师老兵疲,久则生变。而我河东,新败之余,若一味分兵防守,坐待其三路合围,奇兵暗袭,则兵力分散,处处被动,正中朱温下怀!”
“勖儿之意是……”李克用似乎听出了什么,独目中凶光闪烁。
“父王!”李存勖单膝跪地,昂首道,“儿臣以为,当此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坐困愁城,被动挨打!当行险一搏,以攻代守,反客为主!”
“以攻代守?如何攻法?”盖寓急问。
李存勖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东线,邢州位置:“朱温三路,东线张归霸部最弱,且孤悬于外!其驻军之地,原为昭义辖境,李铁崖必心怀怨怼,只是惧朱温兵威,不敢发作。我可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再密会李铁崖,陈说利害,许以重利,约定时日,令我军一部假扮昭义军,或趁夜色,自滏口悄然东出,与李铁崖麾下可信之军配合,东西夹击,猛攻张归霸大营!”
“张归霸猝不及防,必遭重创!其部一乱,东线威胁自解。朱温闻讯,必疑李铁崖,其‘借道’之谋恐生变数。而我军可趁势东进,做出威胁邢、洺,乃至魏博之势,打乱朱温全盘部署!”
“那南线杨师厚,西线氏叔琮如何应对?还有那支奇兵?”周德威追问。
“南线,命李嗣源、李存审二位将军,统精兵两万,不必与杨师厚争夺黄河渡口,而是依托绛山城,深沟高垒,节节抵抗,耗其锐气,拖其时日。同时,多派小股精锐,渡河南下,袭扰其粮道,焚其舟船,使其不能全力北攻!”
“西线,命安金全(注:河东蕃将)率本部蕃汉骑兵五千,联合银、夏党项熟户,并不与氏叔琮正面交锋,而是利用对地形熟悉,与其游斗,疲敝其军,阻其深入即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铁槊镇唐末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