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抓在娘娘手中,就是好日子。”郭妡依旧是直言不讳。
引得高皇后直发笑。
笑过一阵后,才道:“权力抓在本宫手中,本宫自然高兴。但你也知道赵王不是个儿女情长的,左右他,甚至摆弄他,谈何容易?”
“可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呢?若他以为我已在他那条船上呢?”
“就像对待裴玄止那样?”
高皇后与她对视的目光,带着对她只会“三板斧”的怀疑。
郭妡只是笑一笑,“一招鲜吃遍天。”
高皇后那样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一辈子刚强惯了。
就是对皇帝也懒得哄一哄,所以还真有些触及知识盲区的感觉。
郭妡则为她解释:“女人奉男人为主宰,以他们为遮风避雨的天,满身满心的臣服,那些自负的视女人为玩物的男人,大多都吃这套。只要为他们做的够多够真,即便不沉沦,也会有信任。”
只是她会让赵王认识到,她的“主宰”一直是裴玄止。
而为她“遮风避雨的那片天”才是他。
并且,她要将这片天如覆盖她一般,也覆盖在裴玄止头上。
她顺从,但她心里永远有一片“净土”,为那“主宰”而保留。
他们三人,最宏大的利益是一致的。
可其中的故事,足够后世编出数十个版本的野史。
高皇后不知她详细的计划,单听她对男人的见解,就不自禁双眉挑起来,更不由联想到郑贵妃。
也许这便是郑贵妃如此得宠的缘由。
因为她打小就会哄皇帝,全心依靠皇帝,臣服于皇帝?
那自己当真学不来……
“你笃定?”高皇后揉了下额角。
郭妡道:“不敢说十拿九稳,世上没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笃定,但妾身走到如今已无退路,而妾身在赵王那儿闯出的任意一条路,都能为娘娘所用。”
高皇后心知她这话不假,甚至堪称诚恳至极。
不论她在赵王那走到什么地步,对自己来说,都能起到作用。
哪怕她在赵王那里毫无建树,自己也能将她当做一枚弃子,用以脏赵王那所剩不多的名声。
只是,将人收入麾下,便不能这样寒人心。
高皇后和煦的笑了笑,“既说到这个份上,本宫也不妨告诉你,天命,本宫不信。”
郭妡点头,“天下小半数人也不信,也许陛下同样不信。”
高皇后目光如炬,这小女子说话虽直白,但的确听得人高兴。
因为她不言之无物,更不故作高深,有颗聪明的脑子,又有十足的耐性。
这样年轻的小娘子有此心性,何其难得。
高皇后道:“陛下二子中,宋王乃罪臣之后,自出生起就被陛下排除于继承人之列。不过,哪怕宋王有资格,也不是明智的选择,他也有自己的母亲。”
高皇后的意思很明白,两个皇子都大了,谁上去都养不熟。
养不熟的话,她就算身为嫡母元后,唯一的太后,也要失势。
她若失势,罗家的惨剧,必会以另一种方式卷土重来。
至于如何破局,在二人对视的眼中已有答案。
皇帝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也不老。
努努力,并非完全不行。
总之,不遍寻天下方士和名医,怎么知道结果呢?
等到手握幼帝,背靠数万雄师那日,才是真正端稳权力的开端。
至于幼帝慢慢长大,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真到那个时候,谁知乾坤还是不是乾坤?
高皇后望进郭妡眼底,为此刻双方眼中相同的信号,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先从赵王下手,本宫并无异议。”
郭妡心底松一口气,起身领命。
不论谋划的未来是何模样,事情都要从最基础的步骤做起。
今夜,她的引诱,和凤仪卫的行动都瞒不过皇后。
她嘴里说不必试探,可怎么能不试探呢?
崇安公主或是楚国公,从来不是她寻求靠山的终极目标。
楚国公此人似有一股愚忠,而崇安公主的权力和地位,本质上大多来源于高皇后。
但凡崇安公主不是皇后的亲女,必定就像普通公主一样,出嫁才有封号食邑,一生绝无逾制的待遇。
她在公主跟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在第一次面见皇后时,不必再费尽力气推销自己。
而是顶着一个“名士”或“贤才”的名声,直接取信于皇后。
至于今夜,她试的是高皇后对权力、对帝位传承真正的态度。
这决定她的尺度。
所以,当高皇后单独留下她,她必定要坦诚相待。
她们都没有很多时间,在往后漫长的相处中慢慢试探,慢慢信任。
这一步,一次就够,她需要高皇后绝对的信任,那样才无后顾之忧。
郭妡从昭阳宫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整晚并未和胡宫令说上一句话。
但高皇后说不急,她自然就不急。
昭阳宫内殿里,胡宫令亲自在高皇后跟前伺候,绞了温热的帕子递给皇后敷手。
“娘娘觉得当真能相信她吗?”
高皇后将帕子按在手背上,温润了皮肤,再抹上膏子。
“郭妡爱憎分明,守信重义。一朝发达后,与她交好的人得爵、得官、得利,绝不含糊。且她着实被人捏着命脉威胁,赵王的人至今还在川州打她家人的主意,她没理由为赵王迫害本宫。”
高皇后嗅了嗅手背的香气,是冬日收的红梅花,这抹香气,此刻闻起来,真有些百折不屈的意味。
掖庭宫中,尚仪局女官的居所。
郭妡换了寝衣,掂着手中腰牌,吹一吹皇城禁苑充满脂粉香气的风。
折着指头算一算,从含着泥土芬芳的山风,到天底下最富贵的香风。
从拼命隐藏自己,小富则安,到闻名遐迩,以身入局。
时间已过去大半年,真快啊!
她浅浅一笑,回身提笔,该给裴玄止写信了。
身为尚仪局司籍司的司正,她有出宫采办的权力,只需向尚宫局报备一声就是。
所以这封信,明日就会寄给裴玄止。
倒没有肉麻的情诗,也没有见者落泪的相思,却和着淡淡泪痕。
只是问问他,伤好了没有。
再问问他,赵王彻底离开西南道,被掬在长安遥领节度使,他高兴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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